暮色苍茫,晚霞淡淡。
等安置妥当村里居民,谌大带林澜来到所居村落时,已经天色晦暗,夕阳西下了。此时本该是众人炊烟煮饭的时候,但是现在村里却死寂一片,除了林澜、谌大再无他人。
谌大所居住的村子叫会仙村,位于武夷九曲的第三曲会仙岩下,大溪环绕村落,左有大藏、小藏两峰,崖壁峭立。村里众人平日里多靠开垦种植溪畔山脚稍微肥沃的田亩过活,但是现在林澜放眼望去,田里东秃一块,西陷一方,在这春季播种时候,田地干涸开裂,田里零零散散的禾苗也全都枯萎。
“我那妹夫,平日里就好田间农事,是方圆有名的庄稼好手。自从旬月前,妖物出没,夜里无人敢出门。大伙白日里辛苦种植的农田,一夜过后也是被妖物祸害的七零八落。山上林间,但凡阴暗无光处,都可能遭到妖物毒手。村东的谌五就是熬不住饥饿,上山打猎就再也没回家过…人越死越多,能逃的都逃走了…那处就是昨夜我妹夫被妖物所害之处,尸骨无存…”谌大指着土路上的一块血迹,鲜血已经渗入黄土混成了黑紫色,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腥臭。
这块血迹离谌大屋子不过二十来步远,谌大越发悔恨昨晚不该让黄六回去。
“你今夜就待在屋内,无论听见什么声响都不要出门。”林澜吩咐一声,便让谌大进屋。
“仙长若能除掉这妖物,我谌大必定衔环结草,以报仙长大恩!”谌大深深鞠躬施了一礼。
“不必,你好生待在房里罢。”林澜摆了摆手,掐诀唤出一只宽背巨翼的火焰怪鸟,抬脚踏上鸟背,站定后,怪鸟长唳一声就振翅飞起。
林澜先绕村子飞了一圈,并未看出什么问题。随即他选了个高点的屋顶落了下去:“那我们就静等天黑罢。”
天黑的很快,不多时四周就伸手难见五指,堪比深夜子时。
林澜顿觉不对,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放到鼻下嗅了嗅,果然是和血迹一样的腥臭味。他双指往眼睛一抹,洞幽黑光萦绕,眼前沉沉黑色在眼中渐渐淡去,空中弥漫着青黑色的雾气,沉甸甸的垂在地上,如浓液四处流淌。
林澜正端详着雾气,想要从这段时日看的通识典籍中辨识出雾气来由,怀中的铜镜一跳,敬秋颖开声说道:“村西头,山脚下有异动!”
林澜一路踏火疾驰,来到村子西头,这里正是与大藏峰接壤之处。雾气如同一幕厚厚的青瘴罩布披挂在大藏峰上,自峰顶而下,缓缓鼓动流淌。
近处的青雾中摇摇晃晃走动着几具行尸,深处还影影绰绰的站着许多黑影。雾气弥漫到哪里,行尸亦随着出现到哪里。
“如此多的行尸,必不是自然化生,肯定有邪道在背后操控!”敬秋颖看到这情景,饶是她见多识广也是吃了一惊。
林澜亦是心有同感,招手伸出数条火绳,飞射而去,缠住一只离雾气边缘较近的行尸,往外扯动。谁知这行尸力道甚大,竟然抗住了火绳的拉拽之力,腰背后仰,双脚陷入地面,与林澜隐隐相持。
挥手间,又飞出十来道火绳缠住行尸用劲,这回倒是轻松,行尸一个倒栽被拽飞出雾气。“砰”的一声砸在林澜身前,这行尸被火绳捆绑住还在兀自扭动,身着衣物破碎,躯干头部都干瘪无肉,只有一层皮紧紧贴着骨骼,狰狞的面容隐隐泛白,唇边已有两根犬牙长出。
林澜扯了块残留的衣裳碎片,放在指间摩挲了一下,碎片干燥轻易被指力化为粉碎。
“这衣裳样式古朴,不似今人,而且一捏就碎,应该是埋了很久的陈尸。”
“行尸若是自然生成,基本都是新死之人误埋阴脉煞地,而且至多也就诞生个一两具,现在这诡异雾气中何止上百具行尸!但靠自然生成,是万万不可能的。能召唤并且控制这么多行尸的,肯定是修为不低的邪道中人。”
“这会仙村周边的山林田亩都有挖掘的痕迹,莫不是邪道操纵行尸在寻找什么?”
“武夷为道家洞天所在,难道是在找洞天入口?”
林澜摇了摇头:“邪道欲要何为?我们岂能猜到,如果能抓到背后操纵行尸之人,问下就明了了?”
火绳忽的爆出巨光,化作烈焰在行尸身上熊熊燃烧。
临近的雾气见火光照耀,连连后缩避让,如有灵智一般绕开了这处,向着别的方向流去。不想这行尸肉身甚是坚韧,烈火焚烧了一刻才把尸身烧为灰烬。
“刚才看这行尸的面目隐泛白光,应该快变成白煞尸了。”
“也就是说这只行尸已经吃了不少活人,恐怕昨夜黄六就是被他所吃,不然他也不会本能的徘徊在雾气边缘。”
时近中夜,夜色愈加深沉,雾气也愈发活跃,流淌的速度明显加快,正加速往整个村子覆去。
林澜随着雾气边缘连连后退,期间不断施展法术击打青雾。摄魂青光发出如泥牛入海,无声消散于雾气中,焰光倒是有效,在雾气中穿梭击出一道道空洞的痕迹,只是还未飞出几丈就被数具行尸涌上用身体挡住,焰光威力都被这些行尸分担去,除了在行尸身躯上留下几道灼烧痕迹就再无其他了。
“这样退让也不是法子,不如一次性多杀几具行尸,看看能不能惹的幕后控制之人出手。”林澜心思转动,身后飞出几十条焰光,激起好大一阵火势,焰光在空中飞动蜿蜒如同蛟蛇,灵动的钻入青雾当中,卷起十来具行尸就拽出雾气。
火焰燃起,被焚烧的行尸如同一柄柄巨大的火炬汹汹放光,刺激着青雾震荡不安,雾气边缘竟幻化出几根如同人手的触须连连挥动,好似活人惧光在遮住眼眸。
火焰焚烧了好一会儿,待得被拽出来的行尸都炼成灰,火光也渐弱渐消,直到这片空间又重归黑暗。原先退避让开的青雾伸出触须试探般的往前点了点,然后往地上一沉,陡然往外扩张,速度比之前更快了数倍,而雾气边缘又被深处密密麻麻走出的行尸填满。
看着雾气里排排列列,数不胜数,徘徊走动的行尸,林澜心中暗叹若是自己身怀灵火,一片火云烧去,就如当初丹霞大圣一般,火势滔滔,威光赫赫!怎么会像现在凡火焚烧如水滴石一样费劲,棘手难解!
不知不觉间,林澜已经跟着雾气前进的速度,退回到谌大的屋舍附近。在这如今可称鬼祟的村子里,死寂的夜色,空荡无人的屋舍,诡异蔓延的青雾,狰狞噬人的行尸,只有谌大的屋里还亮着灯光,如同恶海怨湖里的孤岛,还在坚守着光明。
林澜深吸一口气,不免为自己的无力感到沮丧。自从得神箓以来,心中慢慢滋生的一丝对世间凡俗的骄傲在此时尽化乌有,更加坚定的是对修炼正法的渴望。
林澜敲开了谌大的屋门,压抑住脸上的愧色,面对一脸希冀的谌大,只能呐呐说了一句:
“行尸太多,我力有不逮,难以处置。只能待明日天明,行尸入土,再上山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