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份,来子头一次领到了工资,却只有八十几元钱,远还不够贴生活费,6月份、7月份来子领的工资也只有两百几十元钱,除了生活费几乎没挣钱,这么低的工资,不得不感受到丢人,甚至自我嘲讽,不可思议。
来子在整个6月份,接过一份好的单子,估计计件工资至少有七百多元,却要等到8月份才能领到6月份的工资。到了7月份,来子再也接不到好单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来子再也无心要继续干下去,再也无法容忍他再这样拖沓下去。前程好不好另说,没有转变就不会有前程。再怎么在玩具厂耗下去也没有前程。玩具厂的故事也就这样啦。
来子用三四个月的事实证明他根本就靠灌浆挣不到钱,顶多马马虎虎算是入了灌浆这一行,但还不算老手,真正的老手都已干了两三年,甚至五六年,想要升格为灌浆老手,必需付出更大的代价,也不希罕成为灌浆老手,并不认为他用三四个月才马马虎虎入了灌浆这一行有什么用场。
听说玩具厂一般到下半年灌浆的单子,就会比上半年明显减少,来子上半年没挣到钱,就更不要指望下半年能靠灌浆挣多少钱,勉强要耗下去,恐怕还不够贴生活费。
灌浆车间与来子差不多工龄的人,绝大多数都陆陆续续走了,或者转到玩具厂,其它部门去了,来子并不认为他比差不多工龄的人表现得要差些。并不是特别无能,才灌浆挣不到钱,已尽力而为了,只是不可能能与小姑父相提并论,事实上小姑父是最元老级的人物,在整个灌浆车间最最拔尖,可以当作招牌,工资也相对有保障,小姑父在灌浆车间算是小有出息,恐怕来子灌浆灌一辈子都无法达到小姑父那样的出息,也不会把小姑父那样的出息当作他的奋斗目标,难道他这辈子除了灌浆就不会有别的出息,断然不是灌浆的命,迟早要另寻出路。
来子在玩具厂姑且认命了,看不到一点希望,完全失却主意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暗自放弃把灌浆当作是正经的工作。后来稍有不顺心,就懒得上班,更不会主动去找有关干部要单子,没得灌浆就拉倒,得闲且闲,象是在参禅吾玄,不念红尘,六根清静,封闭自守,目空一切,心里根本就不看重他在玩具厂的身份,越是在现实中穷迫潦倒,越是相信上天对他的命运另有安排。
无论如何来子还是不敢轻易就不干了,不太情愿去想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就是让他在玩具厂耗到年底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七月中下旬,也就是家里农忙双抢的前夕,来子毅然决然想到要辞职回家,很快就忍不住,兴冲冲写好了辞职信,并马上交给有关干部,结果轻而易举就得到了批准,这也表明辞职的时机早已成熟。来子的一些重大转变,都是要从回家开始,不回家就不会有转变,没转变怎么另行奔赴。
七月份以来,来子就没上几天好班,变得懒怠起来,辞职只是早晚的事,在这种时候辞职正好可以回家搞农忙双抢。
对家里来说,一年当中搞农忙双枪是最重大的事,也最繁忙。来子对农忙双抢有股深厚的情结,农忙双抢虽然很累很累,却能从农忙双抢中享受到一种幸福,一种喜悦,觉得他的生命在农忙双抢中能集中体现出一种常,态觉得他的生命的源头有了保障,而打工只会让他觉得离生命的源头越来越远,觉得他的生命的源头越来越没保障,真是越打工越深感不安。
来子从小在农忙双抢中就是家里的主要劳力,能想象得出如果一年当中他没有在家里从事农忙双抢,就会深深感到缺了什么,有失本份。去年因辍学去广州打工,而没有在家里从事农忙双枪,现在想来都很不对劲,心里不踏实。
来子在这种时候辞职是最好的时机,几乎非要在这种时候辞职不可,该辞职时就辞职,不然错过了这种时机,很可能真得会让他在玩具厂耗到年底去,除非期间有什么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则另当别论。
来子是经过一番激烈思想斗争后,才敢在这种时候辞职,绝非一时冲动,任意妄为,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敢做敢当,宁死不屈。不是没有想到他这次辞职回家后,肯定会是惊涛骇浪,鸡犬不宁。只要稍微想象一下到时候父母亲大人会有怎样激烈地反应,就足以让他犯憷,心悸忡忡,诚惶诚恐,痛心疾首。他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哪怕父母亲大人是一捆炸药,也不得不要把那捆炸药点燃,想要息事宁人那是不可能的,父母亲大人还指望来子能长年在玩具厂干下去呢。
来子没有想好辞职回家后又该怎么办,十分困惑,象是没有恢复意识能力,反正要辞职回到家里后再说,并不认为一定要先想清楚了辞职回家后又该怎么办才能辞职回家,反而认为他只有辞职回家后,才能想出又该怎么办,想辞职回家搞农忙双抢只是他辞职的有利时机,而不是他辞职的目的,这使得他辞职回家并不是特别理直气壮,到时父母亲大人肯定会逼问他辞职回家又做的什么打算,难道想长长久久赖在家里不成,连玩具厂都干不下去,又还能干什么,恐怕真是什么也干不了,畜生不如。
来子坚信辞职回家后,总会有出路,哪怕在家里呆上较长一段时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并不认为他如果存心在家里无所事事地呆上一段时间,就完全没有一点意义,也不认为他是干不了灌浆这一行,灌浆能力差才辞职回家,更不认为如果他连灌浆都干不了,就真的什么都干不了,并不怀疑只要是人干的活,他都能干,关键只是兴趣罢了,父母亲大人可以因此对他更加失望,但他并没有对自己失去信心。
来子始终还是没有放弃想回家试一试搞点什么农业的念头,要是能试一试养猪,就再好不过了,哪怕只为了获得一次的体验,也很满足。不认为他还有资格把这当成他回家后的明确打算,更没有资格强求,委屈求全,怀疑他对农业对养猪的兴趣经不经得起考验,怀疑他学了四年农业是不是很不值的。怀疑他的那些学农业的同学们,有几个真正对农业感兴趣,又有几个真正从事了农业。怀疑那些学农业的同学们,也正在怀疑他们,学了农业是不是很不值的。他还能这么保持对农业对养猪感兴趣,就足以显示出与众不同之处。
小姑父得知来子辞职后,啧啧叹息不已,断定来子六七月份的工资会在八月份发工资时扣掉一半,来子如果采取别的灵活点的办法,再加上他的帮助,就不会有那样的损失,来子既然交了辞职信,他就无能为力了。
来子听了小姑父这种说法,一开始还不以为然,认为他是正正当当地辞职,又得到了批准。凭什么扣他一半工资。后来不得不信了小姑父这种说法,无可奈何,认命了,辞职回家就肯定得做相应的舍弃,义无反顾,只要到时父母亲大人能让他好受些,也就阿弥陀佛。相比之下至于会扣一半的工资,也就显得无关痛痒。
小姑父很赞成来子在这种时候不干了回家去,连他每到下半年在玩具厂也只是马马虎虎,那么来子下半年在玩具厂将更不好混下去,来子这么年轻,不应该在玩具厂,继续这么耗下去,总不能拴在一根木桩上,看不到希望,小姑父也能体察到来子在玩具厂敞不开心扉,长此以往会造成心灵伤害,终归要逃离出去,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回家去至少可以搞了农忙双抢再说,平常得很,无须大惊小怪。
来子感到很窝囊,有负罪感,深爱自责,黯然神伤,真是时运不济,再怎么不奢望有什么出息,也不至于这么没出息,再怎么不看好前程也不能不做转变,有转变才能不停奔赴,起码要做一个有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