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乌斯坐在列车上看着递来的报纸，毫无疑问，昨天新闻相当之多：《暴力而混乱的一天》、《报业大亨之死》、《地产老板被当街谋杀》、《知名法外狂徒横尸街头》、《持续一天的黑帮乱战》...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待这些事情，有一点是毫无疑问，那就是埃律西昂政府这下丢大脸了，只能所有报纸上都署名一则公告《帝国警方宣布将开展打击有组织犯罪》，至于效果如何...如果他们能做到，那这些事应该就不会发生。甚至或许连报社编辑都似乎恶意的嘲讽了这点，将这则本该重要的政府公告发在了报纸侧边一个小角落里，仿佛其无瓜紧要一样。
不管有没有用，尤里乌斯都希望能和自己无关，他放下报纸望向窗外，宏伟的狄奥菲洛斯城墙已近在眼前，自己又一次来到了埃律西亚。不过与前几次不同是，这次他只会在帝国首都作短暂停留，前往新拉文纳国家安全机构了解一下情况后就离开，另一点则是...这次算是他一个人孤身前往。
原本昨天说要一同前往的帕特洛克罗斯由于临时有事——显而易见，他今天大概会非常忙——而无法跟随，就只能让尤里乌斯自己前往了，反正交通费都可以报销，只要找个认路司机直接送他去，到现场听取一下对方说辞并将这些内容写在报告带回来就行了。虽然是国家安全机构，但这么大的一处建筑肯定有人知道坐在哪里，到了地方后又会有人接应，完全没问题...大概吧。
他扭头安静的望着窗外，看着火车从狄奥菲洛斯城墙底下穿过的场面，在火车内有不少人都发出了惊叹声和欢呼声。这也不奇怪，纵使已经见了很多次，穿过这道象征意义非凡的城墙都都能让人在视觉和心理上感到十分震撼，但尤里乌斯这次只是平静看着，没有丝毫波澜。今天莉贝要上课，自己自然没法拉着她一起来。
当一个人孤零零坐在火车座位上时，这个平日动如脱兔、大开大合、如未长大一般的少年，变成了个沉默寡言、恭默守静的人，这是他平时在图书馆等公共场合时的精神状态，也许...也是他本来应该的处事状态。
就是...这样一来，莫名会感觉有些寂寞呢。
索性在这种时候，自己还能看书，从知识中寻得一些能量不让自己失去活力，何况自己还记着忒提斯所说，要抓紧时间要记录更多知识。在从火车和马车之上的时间里，他又将一本讲述动物分类的工具书看完了...虽然其实完全看不懂一点，但应该能对所谓的数据库有所帮助吧。
到达新拉文纳国家安全机构后，自曝身份的尤里乌斯果然和上次一样被一辆代步车载着前往机构内部，车辆在驶过园区后将他带到了第四科研区大楼前，他也如之前一般绕过那些散发着灵能的安保人士，进入了那栋散发着冷气的大楼中。在经过内部警卫搜身后，尤里乌斯被迫走进了那个电梯内，等待着这个阴森大铁盒子把他送到地下，再经过和之前一样繁琐的安检流程后，他才被放进，进入那个被重型闸门保护着的实验基地内。安保系统依然繁琐不已，用来保护内部不知名的秘密。
不过房间内部倒是有所变化，和之前相比，这里似乎变得明亮不少，也整洁了许多，以前被杂乱无章摆放的物体被清除，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消毒液气味，似乎是因为最近被清洗过？
但除去消毒液气味之外，尤里乌斯还能闻到一股奇怪酒精味，或者说其实就是...酒味。而味道来源，自然是来自坐在一张桌子前的赫鲁姆特·洛马廷·普洛克斯，他正在翻动着面前的一本小本子，细细端详着页面上的文字，而在书本一旁，则放着个装满冒泡液体的啤酒杯。科研人员能在实验室喝啤酒吗？而且还是那种纯度极高的啤酒。尤里乌斯并不清楚，但他还是迈步向似乎没注意到自己的赫鲁姆特走去。
“赫鲁姆特先生，我是之前来过的凯撒里昂...”尤里乌斯小声自我介绍，他感觉到气氛中有股别样压抑感觉，这种感觉使得他难以张口。
当然了，考虑到赫鲁姆特最近所经历的事情，在他身旁感到气氛压抑很正常。而赫鲁姆特也没有立刻回复他，而是缓慢用手合上书本后，先是转身拿起手边的酒杯喝了一大口，再用已经染上奇怪颜色的科研服袖口将擦拭了一下嘴角，他才转过头来望向尤里乌斯。“嗯，只有你一个人来吗？”
赫鲁姆特面相看上去糟糕极了，虽然之前看起来就没精打采，完全没有学者风范，但远没有现在这样萎靡，本就看起来很疲倦的眼睛如今几乎失去了神色一般，只是机械性对着自己；面部血管如同失去了功能一样让他面如死灰，看不出一丝生机；身体也瘦弱到不成样子，之前他就看着比尤里乌斯还要瘦了，现在仿佛如同多日未曾食用粮食的饥民一般瘦骨嶙峋——说实话，也许就不是“仿佛”。
似乎是被尤里乌斯被震惊到呆立的表情逗笑，赫鲁姆特嘴角微微的笑了一下，但眼神却不为所动，作出了一个眉心紧锁，似乎很难被称之为笑的表情。然后他又一次拿起手中酒杯，喝了一口啤酒入肚。
这也真是太糟了，尤里乌斯不禁开始说出些内心话。“嗯...赫鲁姆特先生，我想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虽然我不应该多嘴，但您现在情况或许不应该继续工作，而是休息。”
“是吗，朋友，如果我属实已经差到了需要休息的状况，那我肯定会站起来对你怒号，让你别多管闲事。但显而易见，我还有思维能力，我很清醒，我太清醒了。”
“清醒吗？啤酒的味已经满屋子都是了，我想对于一个科研人员来说，酗酒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尤里乌斯指了指对方手中握着的酒杯。“据我所知，酒精会破坏神经系统的敏捷性，对科研事业会有所影响。”
“...在这件事上，我就不得不说你是多管闲事了，凯撒里昂。我清楚自己身体，或许对于某些人来说，酒精可以麻痹肉体和心灵，但对我来说却不会如此。我的身体异于常人，无论喝多少酒，甚至纯粹乙醇都不会让我昏醉，只会略微让我感到放松和...平静。所以对我来说，这些啤酒只是一些能提供热量和让我感到一些宁静的饮料罢了。”说着，赫鲁姆特吐出一丝或许带着悲凉的叹息。“但如果可以，现在的我也想像普通人一样，失去一切知觉的醉卧一会啊...不过那也是奢求了。”
“...我觉得你真心需要休息一会，朋友，至少在家中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大睡几天，或者找些事干转移一些注意力，什么事都好...也比这样清醒着承受痛苦要强。”或许是被沉重的气压所影响，也或许是一些自己不愿想起的回忆被唤醒，尤里乌斯话都变得有些不利索了，但他还是强行让自己开口，告诉了对方一些或许有用的解压方法，一些...自己的亲身经历。
但他面前的赫鲁姆特只是平静摇了摇头：“不需要你太过关心，而且如刚刚所说，我们每个人都有所不同，我是个极度聪明的人，哪怕是在欢愉间隙，脑海都能运算好数独字谜并将其填在纸上，正是这种天分让我早早读完了大学，成为了博士。所以我又怎能怪罪它让我好几天都睡不着觉呢。”然后，他又一次发出了毫无喜悦的笑声。“对我来说，反复进行能转移注意力，通过工作让我大脑能从空闲陷入思考，是现在让我舒服点的唯一方法，所以我自愿留下，继续那些该死的研究。去钻牛角尖，进行重复之际的实验。不过我们现在话说的有点太多了。就当是为我减少痛苦，让我先带你吧工作给完成了。”
赫鲁姆特安静的转身离去，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去开门，而是先将手中啤酒杯一饮而尽后走到一旁一个木桶中，将其盖子打开并用勺子将酒杯装满后再转身去打开面前的门。不知是因为酒精影响还是其他原因，他动作都显得迟钝且不稳，在执行完一个动作后还会停顿一段时间。
这家伙状态可真是糟透了，跟在他身后的尤里乌斯想到。两人顺着上一次的路线，经过那台没有在工作，如同超大号管风琴一般的差分机，不过这次他们没有再穿过一扇门，而是走到了一个非常简陋的电梯中，或者说只是个带着电机的升降平台，比起那些装修华丽的电梯，这种简易而开阔的升降平台反而让尤里乌斯好受些。
“之前那些怪物遗留物都被存放到了实验室地下五十米深的房间中，我们现在就去拿。”一边说着，赫鲁姆特按动了焊在平台旁栏杆的一个按钮，平台便在电机动力下向地下驶去。
“这么深？”
“因为那里是个秘密的军事靶场，用来测试一些...机密装备，但这次物质实在太过特殊，只能这么存放了。”
确实特殊，而当升降平台下降了快半分钟后，他们到达了一片被钢材加固过的地下通道内，虽然使用了钢板附着在周围，但这个小通道看起来远不如一般的地铁通道稳固，不少钢材都被上方石块压至变形，只能靠额外钢筋支撑着。
“这里以前被用来在不会暴露在外的情况下测试枪械和火药性能，以及一些更加私密的实验。总之在长期爆炸中，周围岩壁难免会因为冲击波而受到磨损。”在走向通道另一头一扇铁门的同时，赫鲁姆特小声说到。“因为上方岩石松动，所以这条通道有被掩埋的风险，从去年开始就不再做实验而荒废了，不过现在也算是有个机会，让它能发挥一下余热。”
说着，他拉动了门前一个拉杆后，面前铁闸门缓缓升起，而房屋内挂着的白炽灯也在几秒迟缓后被点亮，将一座宽广的地下空间呈现在尤里乌斯面前，在地下室周围都被厚重装甲板保护着，但在上面依旧能看到不少弹坑和灼烧痕迹，以及倒在一旁残缺射击靶，但此刻放置于此处的并没有什么枪械，而是一个个透明的玻璃制小盒子，大部分里面都装着一些黑色液体。
“我们暂时将这种物质简单取名为921物质，这是以第一次获取这些物质的时间命名，虽然严格意义上，我们应该更早对对其有所了解，但我们不能完全肯定当时从深坑内被运上来，最后被你吸收的物质和这些怪物残渣完全一致。总之因为说那些怪物完全由这921物质体组成，所以我为了以防万一将这些物质都隔开储存，避免他们在汇集到一起。这也是当初探险队第一次接触到这些菱锥体时他们的摆放方式。我不清楚这么做有没有效，但从目前现状来看，多少应该还有点用。”
还真有点用。虽然没有完全理解数日前忒提斯所说的那些东西，但照她所说，这些机器人必须聚集到一定数量的同时能接收到特定信号才能发挥作用，只要隔开放置并加以阻隔，就能让其变成一滩纯粹液体。不过就算汇聚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些只用玻璃胶作为缝合剂生产的玻璃柜在封闭性上显然和这些物质原本的储藏方式不可相提并论，最主要还是因为没有人来“触发”它们。
赫鲁姆特从地上拿起了一个夹着文件的纸夹板，但他并未翻开，板子毕竟板子上的数据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另外就是这些921物质的性质...完全稳定的性质。无论用什么化学物质或能量传导都无法与之发生反应，将水倒入这些物质并搅拌后，这些黑色液体会很快沉淀，和水分割开；用铝热剂产生的2500°高温将其加热，也不会有沸腾现象；将其扔到液氦中也没有凝结现象；总之就是毫无效果。但最奇怪的还是使用X射线检测器对其观测，结果什么都看不到，要知道X射线衍射技术可是连氯化钠晶体和DNA螺旋结构都能检测到，如果比这还要小，那基本就只能确信这摊东西是纯液体，或是某种和水分子大小相似的物质组成。”
应该是后者吧，尤里乌斯想到。毕竟他也见过那些物质的真实面貌了。
“总之就是如你所见，这个研究处于停顿阶段，唯一进展就是毫无进展，就如之前我们进行那个该死的古墓研究一样。但在这件事上，我们存在一个突破口，那就是你，凯撒里昂。”赫鲁姆特转过头来看向尤里乌斯，他面上表情是一种诡异而恐怖的平静，眼神中则似乎带着一丝怨恨。“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我知道这些怪物被消灭都有那个ALKE-P-18的功劳，而那个生物看起来，和那些怪物有许多相似之处。但最关键的是我从一些人身上打听到，那个ALKE-P-18其实就是...你，凯撒里昂。我不清楚这是怎么做到，但我想既然你有这方面能力，那对于这些物质，你知道不少我不知道的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