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结束吗?罗马人也太爱显摆他们在旧大陆时的历史了吧。”安德洛玛刻坐在座椅上不耐烦的说道。“都走了十几个队列了,看起来都大同小异啊,什么时候才到现在军备啊。”
“罗马人本就喜欢吹嘘历史啊,毕竟和历史相比,今天流亡海外还处于分裂的现状终究还是不太体面。”帕里斯则一边捧着一本书一边眺望着下方的队伍。“不过往好处想,下一个队列已经开始举着绿色的双头鹰旗了。根据他们一个时代一个时代的行军来看,应该过不久属于历史的部分就会结束,马上就会到今时今日了。”
“等这场大型服装模仿秀结束后才是重头戏,埃律西昂急于展现自己实力,一定会将他们最先进的武器展示出来。这可是观察他们现状的好机会。”赫克托耳在一旁用着一种期待的语气说道。
“看到了又怎么样?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寄人篱下,他们弱小对我们来说是坏事,强大好像也是坏事。”安德洛玛刻冷笑了一声。
“多多了解终归是好事,我说的对吧父亲。”
只是当赫克托耳回头望去时,却发现自己的父亲普里阿摩斯正在和旁人议论着什么,而似乎在那个人的提醒下,普里阿摩斯在回过神来的望向自己的儿子。“...嗯,赫克托耳说对,关注学习一下终归是好事。无论你们内心里是认可利用罗马人来复兴斯巴达,还是依旧觉得罗马人不可信是潜在敌人,但都得多做了解。”说着似乎敷衍的话,他继续转过身去和那个人交流去了。
“...“赫克托耳略感失落,但没办法,现在正在和自己父亲交流的人是埃律西昂他国事务部的部长约安尼斯·科布雷·古丽达,虽然说话的声音极小,但讨论的绝对都是事关斯巴达流亡者的重大事宜,自己自然是不要打扰比较好。
同样有这样想法的,是一个本该参与这场讨论的人。身着华服,头顶王冠的萨尔佩冬·列奥尼达安坐在包厢的最中央,安静的望着广场上那些行进的军列。虽然贵为斯巴达尼亚的国君,他应该亲自参与协商和谈判,但显然以自己的学识,参与其中只会出丑和带来麻烦,不如就全盘交给普里阿摩斯操办,到时候象征性的递交给自己“确认”一下即可,就和往常的那些事一样。
此刻的萨尔佩冬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广场的阅兵式上,和赫克托耳一样,他也希望能借此机会欣赏一下罗马人此刻的军力,而且希望越强大越好。毕竟眼下他们这些流亡之辈,复国的唯一指望就是埃律西昂的军事力量了。当然为他国入侵自己人民的土地和沦为他国的傀儡非常不光彩,但这不仅仅是他重登王位的唯一办法,对斯巴达尼亚人来说也是更好的选择——即便有过往的仇恨,不管罗马人对麾下的附属国压榨的多么厉害,也比生活在一群疯子统治下要强,这点从每年不顾枪林弹雨也要跨越边境逃亡的数以万计的难民已经很好的说明这点。
或许在旁人看来,这是一个“叛徒”聊以自慰的借口,但萨尔佩冬确实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和罗马人合作的。从现实的角度来说,斯巴达难民群体和罗马政府的利益是一致,那他们就可以互相利用。虽然一些子民如赫克托耳一般,出于历史原因对罗马人夹杂着仇恨而不理解自己,甚至还有一些斯巴达流亡者否认他的君主身份,但终归他还是只能这么做。
说起来,若不是普里阿摩斯与自己站在同一战线,或许自己已经成为那个所谓“斯达乔斯”的猎杀目标了。虽然只些微的像自己暗示过,但显然普里阿摩斯实际上就是这个作案无数的谋杀者的幕后主使,毕竟他曾经向自己担保过“斯达乔斯只会对危害斯巴达人利益者下手”。可以肯定的是自“流血之夜”(斯巴达流亡者对当年那场政变的称呼)逃离跟随对方拉科尼亚的自己在他眼里绝对不会是对斯巴达有害的人,但...以后呢?每次见到普里阿摩斯像这样为自己“代劳”一切时,这位年仅20岁的少主都会有股强烈的不安,因为就是在普里阿摩斯的描述中,当年的阿瑞乌斯·克里昂米斯也曾经是自己父王的“忠心臣子”和“得力干将”。而现在,同样是普里阿摩斯,身为斯巴达流亡者实际领袖的他已经主张了所有他应该掌管的事物,自己只能做徒有虚名的君主,而且还是负责向“宿敌”罗马人毕恭毕敬的不光彩的君主。
他曾经和普里阿摩斯提议过铲除斯达乔斯,以向罗马人传达他们的合作态度,但很快普里阿摩斯否决了,理由是“斯巴达人应该握着自己的剑”。但此刻这把剑并没有握在身为君主的自己手中,而是他手中啊...在这个启蒙主义全面开花的年代,萨尔佩冬并不指望自己能成为什么明君大帝,一位无权的虚君就已经足够满足了。但万一...普里阿摩斯有和阿瑞乌斯·克里昂米斯一样的野心的话,就算自己不“意外死亡”,以这些年自己的对罗马人的合作态度和在流亡者中不高的威望,被合理合法的废黜推翻也是简单不过的事情。而只要及时向罗马人表达态度,罗马人显然不介意放弃自己这么一个棋子来换取对斯巴达尼亚地区的控制...事实上这些年来,萨尔佩冬也尝试培养忠于自己的下属,但效果寥寥,除去一些见利忘义和阿谀奉承的小人外,能够做到完全忠心于自己的人基本没有。
不过不管怎样,目前来说普里阿摩斯勤勤恳恳的为斯巴达复国的视野而努力,看不到半点疑心,自己就没有理由挑起事端与其反目。就如同窗外那向前迈进的的埃律西昂士兵一样,既然两方的利益相同,那就尚有合作的空间。纵使他们之间的信任不多,甚至可能还有着偏见和矛盾,但彼此之间依旧需要合作,而且必须合作。
“大人,我想您会对这个感兴趣。”
在普里阿摩斯终于和约安尼斯完成了交涉,转过头去打算安心欣赏阅兵时,身旁一位健壮的随行的工作人员给他递来一副望远镜。这是帝国政府为贵客们准备,用来观望下方庆典队伍的设备。
“哦,我看下方的旗帜,应该是拿破仑战争时的埃律西昂远征军吧。”还未离开的帝国官员约安尼斯对普里阿摩斯“感兴趣”的事情略感好奇,这既是处于礼貌的寒暄,也可能从对方口中套出一些有价值的事情。“难道普里阿摩斯阁下,对罗马人远征欧洲支援法国的这段历史很有兴趣吗?”
只是,回应他的只有沉默,普里阿摩斯似乎非常细心的拿着望远镜观察着下方的方阵,直到好一会后,他才淡淡的回复了一句:“算是吧。”
可奇怪的是,他的望远镜好像没对准士兵啊...不过约安尼斯并没有兴趣真的纠结这些,他一边迈向身后的房门,一边继续友好的询问道。“既然如此,那阁下有兴趣莅临寒舍参观一下我收藏的关于那个年代的一些文物和书画吗?我可以为阁下做一会导游。”
依旧没有马上得到回复,直到约安尼斯即将走出套间时,普里阿摩斯才放下望远镜的说道:“我想不必了,最近没什么时间,如果日后真的有兴趣和空闲,我会向阁下询问一下申请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您最好千万别来,免得我要多做准备。约安尼斯内心稍微放松了一些,不过处于礼节,他还是在出门前表现得彬彬有礼:“那我就期待您的光临了,普里阿摩斯阁下。至于您与我刚刚协商之事,我会向皇帝表达您的观点,感谢您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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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的笑容已经略带僵硬,眼神中也已经稍显疲惫,但作为一名合格的政治家,查士丁尼依旧保持着状态,向着下方踏步而前的军人致以回礼。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但阅兵式真正的高潮还未开始,代表着罗马现役军力的方阵已将上场,尤其是装备着105毫米主炮、45毫米副炮的重型步兵坦克GCA-37,有着高大威猛的外表和威力巨大的主炮,具备实用性以外的一切价值——事实上,由于赶工的原因,即将出现在阅兵场上的坦克只是用低碳钢制造的原型车,根本不可能用于实战。不过本身就是做展示而已,也不需要有什么实战能力。某种意义上就如同这场阅兵式一样,远不如其看起来的有实力。
在刚登上皇位时,查士丁尼就将1937年这个年份视得尤为重要,毕竟这是他在有生之年有可能遇到的几个一听就很适合举办盛会的年份。他曾无数次设想过,自己能在第一位奥古斯都皇帝诞辰两千周年的时候,以结束内战的皇帝之姿态举办一场盛大的凯旋礼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但随着内战的失利,双方不得不暂时议和,这个想法便泡汤了。他曾计划过直接背弃合约,对停战期的共和派叛军发动突袭,但被帝国低劣的情报部门拖了后腿,在陆军的行动被对方完全洞悉,做好防备的情况下,权衡伤亡和战果的查士丁尼最终取消了进攻命令。而这几年来的其他军事行动呢?除去两次与斯巴达尼亚的小规模边境战争,就是派遣部队进入附属国内支援当地政府的(维和)任务。后者自然不甚光彩,前者虽然获胜的守住边界,但伤亡反而比斯巴达一方大,也不好拿来宣扬,所以只能平淡的整了个纪念皇帝诞辰的庆典。而这场阅兵虽然带着威慑叛军和敌国的意图,但或许阿特拉斯山脉对面的人此刻正偷笑的看着罗马人自娱自乐的表演吧。
作为一个靠政变上台的皇帝,查士丁尼需要更多的威望来维持自己的统治。虽然这几年在他的控制下国家逐渐从经济危机的泥潭中爬出,军事实力也日渐增强,但这远远不够。他需要的是一个更长久的胜利,最好是军事上的胜利。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走到了他身后低语道。“陛下,他国事务部的约安尼斯部长回来了,关于您让他去交涉的事情有了结果。达科尼亚的管理者同意了我们的要求。”
“嗯,告诉他辛苦了。接下来好好观赏阅兵吧。”没有回头,皇帝只是随口回复了一句,不过这足以让太监在转述时将其拓展为规范而礼貌的官话的。
“是。”太监很快便退下传递消息去了,留下他们的皇帝和政府高官继续站在观礼台上,向正在经过广场的“反坦克小组方阵”挥手执意。从旁人的视角来看,查士丁尼似乎一直在用心的检阅队伍,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在查士丁尼的内心中,依旧在盘算着政治事物。刚刚自己取得了一个不算好的交易,以在达科尼亚和斯巴达流亡者社区修建更多房屋和提供更多供其使用的土地为条件,换取罗马人在斯巴达流亡者社区招募16000人组建4支辅助旅组成一支独立步兵师编入埃律西昂陆军。虽然帝国从很早开始就招募了达科尼亚人编入陆军当中,但这4个旅是以斯巴达辅助军的名义组建的,他们会使用特殊的旗帜,由斯巴达出身的将领指挥,部队里使用斯巴达希腊语,身着斯巴达(旧王朝)陆军制服,就连装备中也不乏通过缴获或一些士兵叛变时带来的步枪乃至车辆(不过由于缺少配件和弹药等的原因,这些武器数量稀少且大多经过改装,如由斯巴达的六号装甲车安上埃律西昂的75毫米火炮的GI-34(Λ)突击炮车),更重要的是身为辅助军的他们严格意义上不是埃律西昂人组建的陆军。而是由“斯巴达政府”授权罗马人组建的一支代由罗马人指挥的同盟军队,其政治意义远大于军事意义——毕竟根据双方达成的协议,这批陆军只能在埃律西昂和文兰边境一代执行任务,从两国的关系来看,这一地区最主要的任务估计就是好好保暖,别在冬天把自己冻伤浪费医疗物资就算回报罗马人了。
这支部队并不是为了战斗而生的,纯粹是因为政治目的。他们在明面上归属于萨尔佩冬·列奥尼达统治下的斯巴达王国政府,一个与埃律西昂为同盟关系,但失去土地的流亡政府。至于他们的战斗力则完全不需要操心,只需要保证他能够执行最基础的战斗任务,稍稍分担一下帝国陆军的压力(尤其是治安战之类的场合上),和在有朝一日罗马人“解放”拉科尼亚时,举行阅兵式时走在前排就来巩固一下傀儡政府的合法性就行了。
事实上一开始的时候,在查士丁尼的预想中,这只军队应该早早的组建,并在这场阅兵式中和其他辅助军一起亮相,但一直遭到萨尔佩冬——或者说其背后的普里阿摩斯——的拒绝,理由大多都是什么“实际不够成熟”、“会引起流亡者中异见者的怀疑”等等,当然其背后肯定有更加直接的原因,或许是他们还幻想着斯巴达尼亚内部会再次发生政变将他们引回王位,不需要这只军队,也可能只是纯粹的希望以此来要价换取更多利益,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们的目的显然已经达到。
相较于这只部队能换来的政治收益,这点经济付出并不需要太心疼。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有多少政治上可靠,能够被成为帝国军人的斯巴达流亡者了,主要军官和领导层最好有忠诚又有威望,但这样的人并不多见。至于底层军人则无所谓,如果“合格”的斯巴达人数量不够,那就用达科尼亚人,甚至其他民族的人即可。只要改个斯巴达风格的名字,再学点基础的斯巴达希腊语应付一下,再填满整支部队就行了,毕竟招募他们的唯一目的就是政治活动,而政治与事实并无关联。
随着广场上传来又一声洪亮的口号,皇帝再一次机械性的向下方举起手,此时在广场上的已经是一队轻型坦克编队,车长在向皇帝敬礼后,就会立刻缩回车里,紧接着刚刚还向着前方的炮塔会向右转上二十六度并固定,形成一个奇怪的角度,并开上一发空包弹。
从大概40年前,罗马人的凯旋式一直都是这个传统。当然那会还没有坦克,但却有飞艇,这些飞艇会只向着那个方向飞,而有时马拉炮兵也会在广场中央停下并同样向着那个方向发射空包弹。至于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那个方向是埃律西昂的东南方,是欧罗巴的方向。
确切的说,那个方向所指着的是罗马人的故都,君士坦丁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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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阅兵式和群众游行环节的结束,接下来又是皇帝和高官乃至外国代表的发言时间。在又经过一个小时的漫长等待后,伴随着帝国的国歌,这场庆典总算告一段落。先是皇帝在众人的欢呼重离场,紧接着周围街道的封锁线被解开,准许入席的群众们也到了退场的时候了。
事实上尤里乌斯很早就打算离开了,毕竟对他来说最大的兴趣就是阅兵式,之后无论是艺术性更强的游行典礼还是充满官话的讲话时间都让他毫无兴趣,但他也绝不敢轻易离开,毕竟在这种特殊场合,要是被皇帝知道自己因为不想听他的圣喻,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但不管怎么样,伴随着和人流一同离开广场后,就是赶紧找个地方填饱肚子的时间了。四人快步向埃律西昂广场一侧的大型百货商场,这座宫殿般规模惊人的建筑上竟然还挂着内恩贝扎公司的招牌...或许可以找提贝里乌斯给自己弄点折扣来?
不过还在众人讨论要吃什么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信号声响起。不会是阅兵刚结束,特遣队的人就找上来了吧。尤里乌斯不安的将手伸进腰包内,不过幸运的是,响的不是自己的传呼机。
“请打电话到...这是个什么地址?不过大概是学校那边的人打来的,这附近有公共电话吗?”保莱塔拿着传呼机向众人问道,事实上这附近的公共电话倒是不少,但...都被人占用着,看起来有不少人在看完表演后激动的想向其他人炫耀一番。没办法,众人只能以更快的速度跑进了百货商店,使用里面更贵的公共电话。
“您好,我是保莱塔·博欧巴拿尔...唉?这么是你...额,这样啊,那我先问一下他们愿不愿意...不是,我们可能今晚有活动嘛,我先问一下再回你啊。”说完具体不清楚状况的话后,保莱塔用手握住听筒进话器对其他人说到:“是我的一个朋友打来的,她邀请我今晚去参加一场宴会,规模非常豪华的那种。可能会有很多名人出席。”
“真的吗?那不是好事吗?”陈雅莺高兴的说道:“反正今晚我们也没啥安排,不如就去吧怎么样?”
然而保莱塔对此却一脸严肃的摇了摇头:“不不,事情没你想的这么简单...尤里乌斯,这个邀请我的人身份非常特殊,我...不好判断该去不去。”
“特殊?不会是...你那位舍友吧?”
“嗯,没错。是安德洛玛刻,而这场宴会,是流亡的斯巴达政府举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