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的头掉了。
可能他太激动了，脖子一下崩出一条血线，然后头就一歪，咕噜噜掉在了地上。
昭阳看着他的头滚到自己的脚边，顿时心疼的把他的头捧了起来，还用袖子小心的擦拭他头上沾的杂草。
四目相对，书生说：“你说，为什么？”
昭阳沉默，昭阳羞愧，因为她刚刚其实都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光顾的心动了，她现在真的很饿。
好在书生好像也不真的要昭阳回答，仍然在凄厉地痛诉。
“如我等一般的普通人，寒窗苦读数十载，举家供奉，不过是希望能够在面对贪官蠹役的剥削时，能留一份温饱，也不过是希望尽我所能，能为如我等一般的普通人谋取一点微薄的利益，我不如那状元郎少年英才，写不出精彩绝艳的文章，我只是通点文墨，可怎么能把我这点文墨也抢走呢？”
昭阳这次听清了。
她怜惜的说道：“是啊，那太过分了，普通人也有好好活着的权利。”
“所以你能帮我杀了他吗？”书生说。
昭阳：“……”
有句话说的好，心疼男人倒霉八辈子，虽然想不起来这句话是从哪里听到的。
“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丫鬟。”昭阳说。
“不，你并不普通。”
书生一边说身体一边走过来，把自己的头抢了回去重新安了上去，看起来又恢复了那副平平无奇的样子，血泪和脖子上的血痕都不见了。
“我说了这么多，你竟然还没想起来吗？”
书生叹了口气，手点在她的眉间，一股阴气直冲她的天灵盖，也让她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
昭阳沉默的看着书生，两秒后，道：“你看起来和其他的鬼不太一样。”
“或许是因为，使我冤死的东西一直活着，所以我与他们所求不同。”
书生再次指向了宴厅。
“那双眼睛，挖下来吃掉它。”
昭阳想到了刚刚见到的那个老爷的眼睛，那双眼睛确实特别。
“是那个眼睛偷走了你们的才华？”
“是，但凡那个眼睛看你一眼，就能从你的脑子里将原本属于你的东西偷走，我当年发现真相之后，绝望之下，本想将那人的那双眼睛剜掉，可惜最终我因行刺朝廷命官被判了斩立决。”
书生身上的怨气仍然很重。
“是那个老爷？他活了这么久？”
“不，那应该是那双眼睛新的主人，而且和当年比，现在它已经变了，它不再只是吞掉人脑子里的才华，是要吞掉他人的魂魄的。”
书生说着，皱了下眉。
“其实我已经死了五百多年了，此间世界也与我曾经的世界并不相同，我不知道它怎么来的。”
昭阳眼睛一亮，道：“所以你知道我的来历吗？”
“知道。”书生仍然是郁气沉沉的样子，他指了下天。
“但我一旦说出来，梦就会醒来，到那个时候，你再想救人就救不了了。”
昭阳叹气。
这并不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如果我没有来，你会对冯有礼做什么吗？”
“不会，不过有人应该想让我融合他的魂魄，如果你没来，我确实有可能会考虑因为融合了他，我就可以借此接近那双眼睛，给我自己报仇了。”
“那人是谁？说了也会梦醒吗？”
书生沉吟道：“我不知道，或许这应该问你，你为什么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昭阳：“……”
她怎么了？
“你帮我报仇，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
昭阳道：“我不报仇你就不说吗？我就不能直接把你吃了吗？”
书生看起来更加阴郁，他仰天长叹，双目泣血。
“是啊，我能怎么办？生前无用，死后更无用，我这一生如此可悲！”
昭阳：“……”
好了哥别哭了，她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女人，这样做完全不会打动她。
“你直接告诉我是什么，我现在就去杀，干脆点。”
书生止住哭泣，说道：“你要小心，有人欲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昭阳皱眉，她一下就想到了和赵怀玉互换身体的事。
“有人想夺舍我吗？”
书生沉默不语。
“算了，我去挖了那双眼睛，你等着。”
宴会之中。
冯有礼只觉得自己畅快极了，一个春风得意怎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整场宴会，主角只有他，所有人都是他的陪衬。
在一轮吟诗作赋结束后，冯有礼忽然感觉宴会厅安静了下来。
他看着手中晃荡的葡萄酒，原本混沌的大脑逐渐的清醒了过来。
他打了一个寒颤，因为他想起来自己是谁了。
他不是什么状元郎冯有礼，他是来自现代的，因为玩了一个志怪游戏而被困在这个世界的灵魂。
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冯有礼有些僵硬的抬起头来。
整个宴会厅好像都被按了静止键一样，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每个人都面容模糊，无论他们的穿着是精致还是粗糙，无论他们高矮胖瘦，他们都好像有着同一张脸。
模糊的看不清的脸上，又都有着一双同样清晰清澈的眼睛。
那双眼睛有些像鹿眼，湿漉漉的，黑漆漆的，瞳仁大而黑白分明，睫毛浓密而纤长如蝶。
这双眼无论是在男人的脸上还是在女人的脸上，好像都不会有违和。
如果是在日常中，他见到这样一双眼睛，他一定会感慨，好美的一双眼。
可是，现在，数不清的看不清其他特征的人，正用着同样的美丽的眼睛盯着他。
那双眼睛美丽却无神，甚至透露着诡谲。
慢慢的，周围这些人影也开始变得模糊，他们的身影就像是影子一样，变得浅淡不真切，连颜色也得慢慢的褪去。
只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那双清澈的好像倒影着他的身影的眼，仍旧清晰可见。
冯有礼感受着这些目光的注视，好像他的灵魂都被这目光贯穿，那种不自在的，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他喉头发紧，想要尖叫逃离，可身体却动不了，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按在了那儿。
坐在主位的老爷动了。
“冯公子，我很欣赏你。”这声音也难辨雌雄，更像是直接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冯有礼浑身僵硬。
“留下来吧，你每天都可以这样开心。”
不！
冯有礼在心底呐喊。
可没有用。
周围的人影一个个的开始拉长，已经看不出是人了，但眼睛还留在那儿。
忽然，一个身影闯了进来。
场中的无数双眼睛瞬间看了过去。
“哟，这么多，这我不得吃个痛快！”昭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