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初刚到永安,摩拳擦掌,正想略展宏图。不料,八月二十二日,中秋节过后没多久,平乐方面传来急信,时局又有大变。
原来,清军不耐暑热。七月过后,天气转凉,清军又开始在湖南大举进攻。明军一败涂地,何腾蛟退守全州。刘承胤密谋降清,派兵软禁永历帝,派心腹向满清恭顺王孔有德通款。
瞿式耜从桂林发来急信,令焦琏派兵增援全州。此刻,平乐府各州县渐次平定。焦琏坐镇平乐,派马起蛟、赵兴、毕壮猷统兵七千人,星夜驰援全州。又令督标亲军集结,入卫桂林。
军令不得违。丹初得信,只得从命。不过,永安州不可轻弃,他留下三队、童子队驻留永安,自率中军、火枪队、一队、二队回援桂林。
督标并无童子队的编制。左协单独驻扎永安,远离中军,不受掣肘。为便于管理,丹初下令把童子兵单独编为一队,军中称之为童子队。
俞厚基已成为事实上的军师,精明干练,多谋善断,很为丹初倚重。他入伙时间太短,丹初不敢骤然放手,便令何云留守永安,统揽军政大权。
永安的安危,关键在于留守的军队。除三队、童子队以外,另有一队团练,人马有一百二十人之众,队长为莫尔桢。莫氏有归附之意,丹初打算先去试探焦琏的口风,再行扩军之事。
临走之前,丹初创设“中军参谋”,负责统领三队、童子队、团练,辅佐何云守城。匡时的本职是三队队头,超擢为中军参谋,对丹初极为感激。
二十四日,丹初统领中军、火枪队、一队、二队,经急行军,抵达平乐,与焦琏合军一处。
督标在平乐集结完毕,共得一千四百人马,为全军精锐。焦琏不作停留,立即率军前往桂林。
二十七日,督标进入桂林,焦琏携丹初进入留守府,觐见瞿式耜。
见到二将,瞿式耜忧心忡忡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这两人,焦琏是可以倚靠的大将,岑丹初则是他的乘龙快婿。有了他们,瞿式耜仿佛轻松了许多。
他叹了口气,说道:“前番,奉天、全州告急,本部堂差遣督标亲营驰援。孰知,朝廷以高官厚禄养此辈,临战之时,此辈却退缩不前,本部堂深以为恨。爵帅召之即来,忠勇可嘉,实乃大明之幸。”
瞿式耜兼有吏兵二部尚书的职称,以较低的职位自称,是官场常有的自谦方式。
焦琏对道:“食君之䘵,忠君之事。琏统兵来援,不过是谨守本分而已。”
身为桂林留守,没有自己的亲军是不行的。瞿式耜试图建立督标亲营,但时局太乱,没时间练兵,只得招抚义军。结果可想而知,招抚的义军虽多,却乱七八糟,短短一个月就把桂林搞得乌烟瘴气。
全州告急,瞿式耜派遣督标总兵覃裕春统兵救援。覃裕春畏敌如虎,逡巡不敢向前,在城北白石潭停军不动。瞿式耜大怒,设计诛杀覃裕春,引起督标哗变。
这件事,丹初在路上已有耳闻,此刻听到瞿式耜自述,更受触动。
明朝以文驭武,行之已久。到南明时,文臣已难以节制武将。何腾蛟、堵胤锡、瞿式耜皆号称能吏,位高权重,却都不能真正的驾驭武将,也就难成大事。乱世武夫当道,将来不论走到哪一步,都得把兵权牢牢抓到手里。
谈起时局,瞿式耜略感欣慰,说道:“清虏已经攻克永州,正在向全州进发。奉天那边传来确信,刘承胤率部投降。但局势正在好转,皇上乘乱走脱,此刻大概到了柳州。
“全州那边,何督师集合大军,计有赵印选、胡一青等部滇兵,郝永忠部顺军,爵帅麾下马起蛟、赵兴部,兵马不下五万。
“赵印选、郝永忠、马起蛟皆为骁将,三逆王又为我军败军之将,全州会战,当无问题。”
赵印选所部滇兵颇具战斗力,被永历帝赐名“御滇营”,分属三名战将:赵印选、胡一青、王永祚。因赵印选年长,三将共推赵印选为御滇营主将。
郝永忠即为郝摇旗,初为中军大旗手,每于军中摇动大旗,鼓舞士气,故名郝摇旗,后成为李自成麾下大将。
此人骁勇善战,剽悍难制,与众将不和,李自成在世时尚且不能制服他。李自成死后,大顺军四分五裂。何腾蛟敌视大顺军,乘机招抚郝摇旗,排挤李过、高一功等其他大顺军将领。
郝摇旗、王进才等人为何腾蛟招抚,郝摇旗改名郝永忠。李过、高一功等人则为堵胤锡招抚,称“忠贞营”,李过改名李赤心,高一功改名高必正。
时局缓和,焦琏和岑丹初都松了口气。焦琏说道:“我此番前来,共带来一千四百精锐。阁老有何安排,直言便是。”
瞿式耜很欣慰,说道:“卿真肱骨之臣也。全州为严关门户,亦为广西门户,全州会战不容有失。赵印选、郝永忠虽然善战,却桀骜不驯,兵马雄壮,皆有爵位。
“马起蛟资望尚浅,仅为总兵官,恐为二将所凌。爵帅不久前刚刚大败三逆王,全州那边,还要借助爵帅的威名。皇上南狩,音讯不通,也需尽快派兵护卫。琢如有权谋,不妨率部前往迎驾,请皇上还陛桂林。”
奉迎銮驾是个好差使,很容易得到皇帝的青睐。但永历帝胆子太小,不一定敢回桂林。不用非常手段,很难把他迎回桂林。考虑到小朝廷还有为数不少的朝臣、后宫、阉寺等人,这件差事并非易事。
焦琏毫无迟疑,说道:“谨遵阁老安排。我率督标中军、右协,明日就拔营前往全州。琢如率督标左协,西出柳州迎驾。请示阁老,是否要调兵入卫桂林?我麾下白贵、朱旻如等将,随时可以听令前来。”
瞿式耜很感动,略一思索,拒绝了瞿式耜的提议,说道:“平乐刚刚平定,需要大军镇守,安慰民心。”
焦琏告退,留翁婿二人谈话。
望去意气风发的丹初,瞿式耜甚感满意。他已过六十,位极人臣,名望超过了何腾蛟、堵胤锡。现在又得一佳婿,小女有托,可以无憾了。
交待过迎陛的事,瞿式耜犹豫半天,终于问道:“琢如,我一直想建立督标亲军,却始终不能如愿。你有练兵的才能,愿意到我督标效力吗?”
岑丹初心里一惊,觉得瞿式耜此举实在唐突。武夫之德在于忠诚,若他脱离焦琏,焦琏不会不准,但左协兵马,恐怕是带不走的。桂林官场混杂,他资历太浅,办事掣肘,就算封他一个总兵官,也难以放开手脚办事。
于是,丹初拒绝了岳父的提议,委婉地说道:“阁老,我资望尚浅,难膺重任。况且,将来我成了阁老的女婿,又为阁老统带亲军,恐惹言官闲话。”
明朝的言官最爱无事生非,瞿式耜爱惜名声,督标亲营之事也就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