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朗机雇佣兵即将遣散,来时三百零九人,战死二十三人,病死两人。经瞿式耜挽留,共有十一人愿意留下,比预想中的要差。
岑丹初揽下了管带番兵的差事,打算利用番兵训练炮兵和火枪手。听闻番兵大部分要走,他赶忙过去挽留。
“队长、司铎,请过目。”丹初递过一张写满英文的白纸,说道:“昨晚,有一老者背负十字架,托梦于我,授我于异国文字。听闻十字架乃天主圣器,特来拜访两位。敢问,这是何国文字?”
通事是个混血,并不认识英文,把丹初的话翻译成佛朗机语。
番兵队长费雷拉是佛朗机人,职业雇佣兵,炮兵上尉,见多识广,隐约觉得这是英文,还不敢确定。
司驿毕方济是意大里亚人,万历年间来中土,学问渊博,会说南京官话,还会写古文。他拿过白纸,端详片刻,说道:“此为英咭唎语,源自拉丁语,可惜已相去甚远。上尉,军中可有英咭唎人?”
费雷拉想了下,说道:“有三个,都是天主教徒,受到英咭唎教会的迫害,流亡做了雇佣兵。”
三个英咭唎人很快被叫了过来,有两个不识字,另外一个略识英文,先用英语念道:
“谕尔等佣兵,岑将军是上帝派往东亚的圣徒,旨在解救平民,抵抗鞑虏……”
岑丹初也靖尽所能,回忆高中英语,用英语继续说道:“尔等佣兵,应当竭尽所能帮助岑将军,服从岑将军,侍奉岑将军,不得以酬金多寡定去留……”
三个英咭唎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竟会写英文,竟会说英语。
英咭唎人神情激动,如见神迹,把纸上的英文翻译成佛朗机语。
丹初神态自若,用中文重述一遍。
费雷拉和毕方济都大吃一惊。他们都与丹初打过交道,听说过他的传奇故事。丹初以童子兵之身,凭军功升任督标左协统领,若非神助,何以至此?
丹初不再说话,任由番兵揣测。
好一阵的沉默,最终由毕方济打破了宁静。
早在万历年间,毕方济就入朝为官,对明朝颇有感情。他已经决定留下,对费雷拉说道:
“队长,上帝显灵,降圣徒于中土。我等皆为虔诚教徒,理应遵从上帝旨意,从此一心一意追随岑将军,抗击强暴,驱除鞑虏。”
毕方济是一个虔诚的传教士,说罢单膝跪地,亲吻丹初的鞋子,以示效忠。
虽然有些抵触,丹初还是仿照电影上所看过的,伸出右手,接受毕方济的亲吻。
费雷拉作为佣兵队长,游历四方,听说过很多神奇故事,却是第一次见到神迹,亦不由自主地单膝跪地。
他是番兵队长,在番兵面前很有威信,原本打算离开。这是个应当争取的人物,他留下,必有更多的追随者留下。
丹初不动声色,亦不由分说,取出随身的长刀,用刀鞘在费雷拉的肩膀上轻轻敲击,问道:“费雷拉队长,你愿意遵从上帝旨意,侍奉圣徒吗?”
骑士效忠礼?
在场的人都有些意外,通事把丹初的话翻译成佛朗机语。
费雷拉只好答道:“愿意。”
丹初再次用刀鞘敲击他的肩膀,问道:
“你愿意效忠圣徒,誓死保护平民、抗击鞑虏吗?”
“愿意。”
“你愿意忍受清苦的生活,遵从严格的军纪吗?”
“愿意。”
丹初伸出右手,接受费雷拉的效忠。
紧接着,在场的英咭唎人、通事也都相继宣誓效忠。
由于费雷拉的留下,更多的雇佣兵选择留下。
丹初声明,明军无力支付高额军饷,番兵若要留下,必须忍受低廉的军饷、清苦的生活、持久的战争。自愿留下的人,将不再是雇佣兵,而是志愿兵。
费雷拉从中挑选了五十个志愿兵,相余番兵一律遣散。
丹初受命管带志愿兵,对此寄予厚望,经请示焦琏,从全军遴选了一百名炮手、三百名火枪手,交由费雷拉训练。
焦琏对此当然支持。练成之后,这些炮手和火枪手都将归属督标,受焦琏直接指挥,炮手将归督标中军,火枪手将分给中军、左协、右协。
七月二日,距离出征平乐已不足二十日。督标炮手、火枪手才募齐不久,只在校场上训练过两日。
丹初放心不过,来到校场视察训练。
费雷拉已经换上了明军的服饰,正在组织火枪手训练,内容很简单:把火枪手排成两排,根据哨声前进,所有人保持步伐一致。
丹初明白,费雷拉是要训练线列射击战术。这种战术在欧洲流行已久,对队列、纪律的要求很高。
华夏自古以来更重视攻击的连续性,由此而发明了三段击的战术。譬如,宋朝军队以弓弩对付北方骑兵,便规定弩手分为三批攻击,以保证箭矢的持续输出。明军大量装备火器,亦使用三段击的战术。
线列射击战术与三段击战术看似相似,其实有很大的区别。线列射击战术追求的是火力的密集,三段击战术追求的是火力的可持续。
火绳枪有效射程只有八十步,射速很慢,每分钟至多两发。而骑兵冲击速度快,只需七八秒就能通过八十步的距离。在这种情况下,火力密集显然比火力持续更为重要。
岑丹初赞同线列射击战术,也赞同费雷拉的训练方法,平时很少干预火枪手的训练。这一点,费雷拉十分感激。
尽管语言不通,沟通困难,两人之间已经有了初步的默契。
看到丹初过来,费雷拉把训练交给副手,和通事一起迎了过来。
丹初问道:“费雷拉队长,军队二十日内就要东征,火枪手能训练得好吗?”
“可以”,费雷拉很肯定地答道:“一般情况下,只用十五天,就能把毫无基础的农民训练成合格的火枪手。中土农民是我见过的最忍耐、最服从、最吃苦的人,我保证能在十五天内,把这些新兵训练成型。”
热兵器比冷兵器好多了,对士兵没有体力、武艺上的要求。只需经过简单培训,就能把毫无基础的农民送上战场。
“嗯”,丹初很满意,问道:“可有什么困难?”
费雷拉直言不讳,说道:“主要是弹药方面。我担心,火药、铅子、药捻的供应难有保证。”
“这个我也想办法。”好在督标只有不到三百支火绳枪,后勤压力并不大。
岑丹初随即想到一个思考已久的问题,说道:“我打算在枪口安装一种可固定、可拆卸的套式刺刀。这样一来,火枪手既能射击远处的敌人,也能用刺刀近战。费雷拉队长,你觉得这可行吗?”
火枪手自卫能力差,通常在阵前射击敌人,待敌人靠近后,再躲入阵中。
实战中,火枪手常常面临敌军骑兵的威胁。一种常见的现象是,火枪手经常在战场上捡拾长矛,把矛尖插入枪管中,充当临时的刺刀。
费雷拉见多识广,说道:“几年前,法兰西军队为火枪装备了专用刺刀。不过,这种刺刀是插在枪口内的,一旦装置,就无法再射击。将军所说的那种套式刺刀,若可发明出来,定有大用。
“我们现用的火枪,都购自澳门卜加劳铸炮厂。这家铸炮厂是东亚最大的枪炮厂,里面多能工巧匠。将军不妨聘请里面的炮匠,试制枪用刺刀。”
“嗯”,丹初未置可否,说道:“我知道了。”
钦天监瞿纱微、监军太监庞天寿曾在澳门募得一批炮匠,在全州铸造了不少红衣大炮。如今朝廷已经迁至奉天,不知这批炮匠流落何处。与其到澳门另招炮匠,不如派人到全州打听他们的下落。
到底该如何对付八旗?丹初心里已渐渐有了思路。历史上,在欧洲,线列射击战术加套筒式刺刀,最终终结了重甲骑兵。或许,明军也可以借鉴这种战术。
问题是,线列射击战术对军工、后勤的要求很高啊!
华夏多能工巧匠,发明套筒式刺刀问题不大。关键是,要成批量、统一标准地生产刺刀。关键是,自己缺少嫡系武装,没有地盘,实力还不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