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碧斜倚在床头，婴儿宋澜躺在靠墙的床的另一边。她们之间隔着遥远距离。中午宋秋给妈妈送饭，送热水。
苏碧起身冲调好奶粉，交给宋秋喂婴儿，她自己坐起来吃饭。宋秋用小枕头垫高婴儿上半身，让她靠着。宋秋不敢抱她，怕抱坏了。她大口吮吸奶嘴，很快吃完奶瓶里的“食物”，甜蜜地继续睡觉。
“你妹妹出生，爸妈就不爱你了。”宋秋想起街坊邻居打趣逗她的话，对着小小的婴儿突发恨意。转身下楼。
这个暑假是她有生以来最辛苦的一段时日。爸爸把她当大人一样使唤干活，爸妈出事时没人安慰她。现在生活恢复平静了，妈妈一言不发，除了吃饭睡觉什么都不做。爸爸对客人笑脸相迎，晚上关门后和妈妈一样冷漠。爸妈之间除了吵架，也不对彼此说话。
一个奇怪的念头出现在宋秋脑海里：她们都活在水里，一家四口马上会被淹死。
有时候她梦到类似场景，后来白天也演绎这虚无缥缈的故事，细节被想象得越发生动活泼。世界末日随时可能来临。
既然这样，循规蹈矩有什么意义？
一个闷热下午，她从餐柜下放钱的抽屉偷拿五毛钱去新开的零食店买了吃的，一个人坐在山坡小树荫下享用美食，打破规矩的快乐前所未有。第二天又拿了五毛钱。
大人忙着自己的悲痛，没人注意到她。第五天，她大胆拿了五块钱！在那家新店买了一个玩具娃娃，粉色连衣裙有模有样，金色长发整齐束在脑后，发绳上系了个漂亮蝴蝶结。她仔细照顾自己的“孩子”。
蝴蝶结发绳不小心抽散，她坐在店里手忙脚乱整理不清楚，心情坏极了。苏跃从隔壁听到她发脾气，过来帮忙整理好“娃娃”衣裙，仔细给“娃娃”洗干净脸。就像新买回来的时候一样漂亮。
“你的新玩具真好看。”苏跃语气中带有试探。
“对啊，我从新开那家店买的。”
“听说那家店的玩具零食真稀奇，我可不敢去，怕我妈揍我。”苏跃继续道。
“他家零食比你家卖的品种多。”宋秋抚摸玩具娃娃的长发。
“你怎么知道？”
“我吃过啊。”
“你爸给你零花钱了？”苏跃大惊。
“我……没……”
卖完晚餐，宋勇关了门，把苏跃喊来对质。“宋秋，你的钱从哪里来的？”他冷静问。
宋秋不会撒谎，只好承认，“从家里拿的。”
“学会偷了啊？”宋勇以他一贯嘲讽的语气，没人能猜出他心里想什么，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钟兰发现苏跃不在家，找到他们家来：“臭丫头，快跟我回去！”钟兰向宋勇陪笑脸：“小孩子不懂事啊，我一定教训苏跃。”
宋勇阴阳怪气小声说：“又不只是小孩子会偷。”
钟兰反问：“你什么意思？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大，如果我们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你告诉我和苏复，一定照顾好你们。”
“不用，你把偷来的秘密守好就行。别让苏复知道了。”宋勇莫名其妙说这一句。
钟兰脸色煞白，一把搂住苏跃，“你别胡说！”
苏碧从楼上走下来，扑通一声跪在钟兰面前：“对不起嫂子，苏跃的事，我告诉他了。”
“你，你……当初我可是为了你好。”一向强壮的钟兰竟然瘫坐在地，双眼失焦。这层薄薄的墙壁挡不住隔壁声音，苏复隐约听到“别让苏复知道”这句话，立刻过来质问。
“其实……苏跃是我的孩子……”苏碧还跪着，“哥，你别怪嫂子，那天晚上我生的是……是双胞胎，苏跃先出生，宋秋差点窒息，我们都以为宋秋活不成了。你知道宋家想要一个男孩儿。嫂子认下苏跃，那样我才有机会再要一个孩子啊！苏英托医院的护士把孩子抱走，后来假装是村书记的孩子……当时，你在医院外面。”
“你别怪苏碧，她很不容易。”钟兰对苏复说。
一个惊天秘密曝光在黑洞洞的夜晚，屋里只有四个大人，两个小孩——双胞胎！
宋勇忽然揪住苏碧头发，拖拽在地：“你怎么不去死？”
来不及考虑苏跃究竟是谁家孩子的苏复本能制住宋勇，钟兰及时起身抱着苏碧。
“畜生！”苏复大骂，“不就是要儿子吗？你马上和苏碧离婚，再找一个，要生多少生多少，我苏家不拦你！”
苏跃和宋秋躲在角落，苏跃想抱着宋秋，宋秋躲开，蜷缩在桌子下面。
宋勇停止挣扎和对抗，坐在凳子上，伸展四肢时，腿狠狠踢到了桌下躲着的宋秋，他低下头骂：“去死！”
苏复脑子嗡嗡混乱，需要回家捋清楚。钟兰带苏跃一起回去了。
苏复大嗓门吼叫：“苏跃是宋秋的亲姐姐？”
“是。当时谁都想不到宋秋能活啊！况且苏跃是你们苏家的孩子！如果宋秋没活下来，苏碧不会成现在这样子！”钟兰冷静下来。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苏老太决定瞒着你的，我有什么办法？”
“苏跃，竟然是我妹的孩子……”
苏跃悄悄上楼找哥哥苏远风，哥哥抱着哄她。宋秋僵硬在桌下不敢动，紧紧抓着新买的玩具娃娃。
宋澜哭了，苏碧上楼照看婴儿，宋勇一起上楼，顺手把灯关了。
他们忘了桌下躲着的宋秋，“当时谁都想不到宋秋能活啊？”、“如果宋秋没活下来，苏碧不会成现在这样子！”
舅妈钟兰的话一遍一遍扎在宋秋胸口上。她蜷缩在漆黑的桌下忘记寒冷，忘记自己是谁，忘记深夜四处逃窜的老鼠。
醒来时，宋秋发现自己在苏老太床上。吴江守在床边。她狠狠把玩具娃娃扔进垃圾桶。恨苏跃告发她，如果苏跃不告状，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苏远风出现在门口，“老弟，我能进来吗？”
吴江用询问的眼光看向宋秋，她没有拒绝。苏远风走进来，“我妹，她不是故意的。她不懂事。”
吴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人的事不会轻易告诉小孩，或许懒得告诉小孩。“犯不着、没必要。”
宋秋头疼病又犯了，没力气坐起来，“她活该。”
“她也不好过。”苏远风气愤愤说。
“我想睡了。”宋秋两眼发黑，眩晕恶心。
“吴江，你出来下。”苏远风把他喊到小屋里，向吴江说了整个事件，“你要保密，我不想我妹苏跃受到影响。”末了他以恳求的语气说。
“你以为我希望宋秋继续受害？”吴江气急败坏，露出吴放那样凶恶的表情。
“你照顾好她吧，我回去看我妹妹。”苏远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