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宋秋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们开始发育成少女,村里六七个姑娘有时候会一起漫山遍野玩,穿着花花绿绿的裙子,像蝴蝶一样翩跹起舞。
自从宋秋开始吃“补钙口服液”,身体肿胀得很快。长高、长胖、身材发育也比其她姑娘们更明显。为着这样的羞耻,她总是驼着背,怕被人看见。
而女孩子们,大多数无忧无虑挺胸抬头,唱啊跳啊。
比她们小一个年级的赵惜兰尤其漂亮,像城里姑娘那般打扮,苏跃说:“她就像表妹陈冰一样好看。”原本宋秋挺喜欢赵惜兰,听到苏跃这句话,心里醋意满满:“她们是有人疼爱的啊。”
苏跃听不懂,她的养母钟兰很疼她。宋秋作为独女难道不被爸妈疼爱?还有吴江和大姨不疼她?连最会骂人的苏老太都疼宋秋!想着想着苏跃很生气!
赵惜兰的妈妈是村里唯一一家KTV的老板,其实算不上KTV,就是一个敞开的大厅里,摆着全套唱歌的音响、屏幕、话筒、影碟机、一大堆歌曲光盘。没有包间。村里人晚上娱乐消遣的方式之一,是去他们家唱歌。每唱一首一块钱,其他人边听边鼓掌。
大人最喜欢听孩子们唱歌,发现这现象,赵惜兰妈妈买了不少儿歌光碟。
宋秋去唱过,多数时候唱流行歌曲,因为妈妈爱哼,可妈妈怕尴尬不敢在公开场合唱歌。她就把妈妈哼的唱出来,虽然不懂歌词意思。苏碧很喜欢听宋秋唱,有时候关系好的邻居阿姨在她唱完一首后,还另出一块钱“请客”,让她再唱一首。苏碧看她的眼神,让宋秋觉得自豪,毕竟妈妈大部分时间都忽略她,或认为她是夹在爸妈之间的麻烦。
再怎么喜欢去KTV,宋秋还是不喜欢赵惜兰的妈妈,化着太浓的妆,口红比她见过的最红的花还红。
苏老太当然也不喜欢。奇怪的是苏老太喜欢在歌厅门口坐着听他们唱歌,尤其是宋秋唱的歌。
不知什么时候,小姑娘们觉得漫山遍野跑太无聊了,大概所有的山头都跑遍了,再远的地方大人不让去,他们讲了很多可怕的故事吓唬她们。
姑娘们放学后不再跑山,而是聚集在赵惜兰家里跟着影碟里的视频跳舞。苏跃非要拉着宋秋一起去排练。赵妈妈特意买了几张儿童舞蹈光碟,陪她们一起练。
听说,赵妈妈以前在城里当音乐老师,舞蹈方面也懂一些。嫁到村里来后,这些天赋被埋没了,乡下孩子谁会花钱学这些?赵惜兰渐渐长大,她希望孩子受到艺术熏陶,顺便教其她愿意学跳舞的女生。
喜欢跳舞的孩子,写作业的速度比以前提高了,个个抓紧时间往赵家跑。赵惜兰跳得最好,当领舞,还有专门的舞鞋。宋秋不是每次都去,她更喜欢和吴江待在一起。
一天晚上跳完舞的苏跃特意跑去找宋秋,说:“我们要表演啦!最近你可得天天练舞。”讲个题外话,苏跃经常被宋秋惹恼,却每次先开口和宋秋说话。不是因为她多么离不开姐姐,而是苏跃本来就是没心没肺的孩子。
“什么表演?”宋秋问。
“赵妈妈说在村里举行晚会,我们的节目有唱歌和跳舞。让大家都来看。”
“什么?”
“今天下午刚说的,具体节目表还在商量。晚会时间定在放暑假的那天晚上。”苏跃激动地说。
吴江看着长大了的宋秋,笑着说:“参加吧。”
接下来的排练宋秋基本都参加,想让妈妈开心,如果能让爸爸看见她的表演就更好了。她选了一首新的流行歌曲,把光盘借回家悄悄练习。幸亏宋练早些天离开了石板村。
刘枫还在为难宋秋,高老师的课堂仍然很有趣。吴江隔三岔五会挣扎一下去学校上课,苏远风倒老实了,面临紧张的升学考试。
还没到期末考,她们宣布提前举行晚会,原因是怕考试后有的孩子考不好回家挨揍,影响表演效果。宋秋对这个理由哭笑不得。苏跃一本正经赞同:“对!省的我妈不让我参加表演。”
那天晚上,村里来了很多人,大厅容纳不下,她们临时换场地,确实有点仓促,好在大家都很开心。换的新场地是小学外面的露天空场,观众们围了一圈,恰逢晴空月圆。
好大的阵仗,宋勇和苏老太、苏碧……反正几乎正街和新街住户都去了。第一场是集体舞,赵惜兰穿着粉色薄纱蓬蓬裙,在月光下领舞,宋秋和苏跃紧挨着,其她姑娘们各自舒展四肢展现这个年龄的美好。
早在表演前很多天宋秋就为此苦恼,她没有一条好看的裙子,不会梳头发。今天花了一个多小时给自己扎了两个马尾,把苏跃借给她的所有发夹戴在头上。穿了一件看起来不太旧的衣服,尽管费了那么大功夫,和她们比起来还是特别土。尤其是满头的发夹,特别搞笑。
第二场是赵惜兰独舞。第三场由苏跃给大家讲笑话,她可是背了很久才记下,还加入了很多搞笑动作。终于轮到宋秋,清唱那首新学的流行歌。紧张的她开始时发挥不好,前两句都没在音准上,身体僵硬腿发软。唱到一半才进入状态,有了点舞台手势。
她看见苏碧和宋勇面无表情。
末了,观众奋力鼓掌。这掌声不代表什么,任何表演后大家都会鼓掌。宋秋唱完后沮丧进入姑娘们中间,后面还有集体舞。她提前悄悄溜走了。
“舞台属于自信的她们,我什么也算不上。”她自言自语,又习惯性驼着背,走在安静的正街上,月亮让所有星星黯淡失色,她对星星说的悄悄话,它们今夜能听到吗?
星星们在场吗?高老师说的十字架是什么来着?那一位神应该比星星更理解我吧?
她扯下所有发夹,卸下两个歪扭的马尾。
不知不觉到了吴江房门口,门开着,他躺在床上望天花板,似乎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狼狈的宋秋在椅子上坐下,双手遮住脸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