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宋秋正打算放下书包，在一楼餐桌上写作业。爸妈这会儿在睡觉。看见一个装扮奇异的陌生哥哥坐在店里，他一头浓密粗黑的齐肩头发，横七竖八，刘海遮住眼睛，厚厚一层眉毛下大大的双眼四下张望。穿一身全套夸张的牛仔衣牛仔裤。额头冒汗，却不脱去外套。
见宋秋进铺子，他站起来笑嘻嘻问：“你是宋秋吧？”
“你是谁？”
“我是你堂兄，宋练。”他把手背在后背，像个大人。比吴江强壮。其实他们同龄。
“不认识你，我要写作业了。你出去。”
苏碧边梳头，边从楼梯上走下来，“他是你的堂兄。你爸爸的哥哥的儿子。”苏碧拿出柜子里买的零食，对宋练说：“吃，知道你今天要来，怎么到了不上楼找我？”
“我妈说不想麻烦你们。”他学大人的模样有点滑稽。
“你妹妹要写作业，你先吃着零食，饿不饿？卤肉和饭是现成的，我热一下就能吃。”苏碧热情问。
“哦，不饿。”宋练摸着瘪下去的肚子，“我看妹妹写作业吧。”
“妈，我有题不会，去找吴江。”宋秋闻到陌生哥哥身上一股馊味，恨不得立刻逃离现场。
“没礼貌。今天就在家里写作业，快点写完和堂兄玩。”
“哦。”宋秋心不在焉写字，做数学题，字迹歪歪扭扭。她琢磨着突然冒出来的大哥，琢磨他的脸，想起她自己一直讨厌自己的短发、浓眉，竟然和他一样！讨厌自己，讨厌这个叫宋练的家伙。
“等你写完作业，带你出去玩。”宋练贴近她身边。
“就在家玩。”苏碧露出少有的严肃，还有神经质似的紧张。她忙着干活去了。宋秋继续写。
四年级作业开始多起来。连苏远风都不来烦她了，苏远风正准备升学考试。想上好初中，要参加每所学校单独设立的测试。不然只能留在村中学。
写完作业，宋秋忙着找苏跃一起去大姨家，看看吴江在做什么。她不敢一直问他考不考初中，只能默默观察。
但宋练这家伙拦住她，要带她去野外冒险。
“有什么好玩的？这附近我都去过了。你新来的，还比我了解得多？”她轻蔑说，像苏老太蔑视宋家一样。
“那你带我去玩嘛。”宋练死皮赖脸缠着她。
一旁干活的苏碧皱了皱眉：“你们上楼看电视去。”
招架不住堂兄和妈妈的劝说，只能上楼了。爸爸在二楼睡觉，三楼也有电视，还有影碟放映机。
“你不用上学吗？”宋秋没精打采问。
“不是每个人都一定要上学。我给你看个好看的。”他拿出一部限制级电影光盘。
拉上窗帘，播放电影。他们并排坐在地板上，画质模糊。血腥恐怖，带点男女主的暧昧诱惑。宋秋从没看过这样的片子。
“这是更高的艺术。”一边看，宋练一边解说。
看到可怕画面，她忍不住遮住眼睛，又刺激，又吸引人。打开了一个新世界。很自然地靠近堂兄身边，头埋在他肩膀上。就像自然地和吴江在一起那样。
宋练紧紧搂住她，说：“别怕”。
那天晚上，她做了个很长的噩梦。
第二天，他们又看了另一部影片。是一个鬼故事。晚上宋秋不敢睡觉。第三天好多了，没有恐怖情节，是一部恋爱片，平时在央视频道也和爸妈、苏跃他们一起看的，她想。
但是越看越不对劲。故事情节简单，主角穿得很暴露。他们妖娆着上了床，脱去衣服，露出不该露出的身体……
“我不想看了。”宋秋按下暂停键。
“别怕，大孩子都会看这些。”
“吴江不带我看。苏远风也不看，苏跃从没看过。我的朋友们都不看。”宋秋红着脸，心跳厉害。
“或许他们看了不告诉你，只有我对你坦诚呢？”
“吴江一定不会骗我的。”
“好吧，他不会。但人总要长大。你就不想看看后面会发生什么？你不会对这个不懂吧？”
“不是很懂。以前看的电视里，没有这些。我喜欢武侠剧，喜欢电影频道的片子，还有国外大片。”宋秋看着大块头宋练，心里摇摆不定。他一把抢过遥控器，继续播放。
几分钟后，他悄悄靠近她。
不敢对任何人说这件事。
只大一岁的宋练赶紧收拾好，怕被大人发现。若无其事看着少儿频道节目。从那天起，宋秋一放学直接去外婆屋里一张旧桌子写作业。桌上摆满杂物，有糖果、水杯、腐烂的水果、黏糊糊的白糖……她收拾干净，摆上文具和作业本。
吴江有几天没见她，“你怎么了？”他走进房间问。
“没，没什么。”
“是不是学习遇到困难了？现在我也教不了你了，你看我几乎废了……”瘦削的他无奈挠挠后脑勺。
“不是，我没事。”她涨红了脸。
“听说你堂兄来了。”
“嗯，他，没事。”
“你到底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我告诉你，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宋秋只有这么一个最好的朋友。她信任表哥。把事情模糊说了个大概。
吴江满脸羞怯，恐惧，愤怒，疼惜，很多复杂表情堆在一起。宋秋等了很久，想弄清楚这件事到底多严重，他就是不说话，不知道怎么说。
过了很久，才开口：“你不能再和宋练单独待在一起。这件事要对你妈妈说。”他严肃得可怕。
“可是我不想对妈妈说。”宋秋看见他的表情，快哭了。
“好，那你不能和他在一起。这点一定要做到。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在你家吗？我听外婆说他在逃狱，强……奸了一个姑娘。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就是他对你……还多一点。”吴江不好再说下去。
宋秋瞠目结舌，虽然不是很懂，但明白了事情非常可怕。非常羞耻。
“发生这样的事，我和他一样坏……以前妈妈因为我受委屈，我还不知道悔改……老师讨厌我，我还不认错……其实我坏透了……”她泣不成声。
“你只是不懂。”
宋秋下意识坐得离吴江远一些，不是因为怕他，而是觉得自己不配得到他的关心。她蜷缩成一团，哭起来。
吴江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碰她。安静陪他坐着。眼看天快黑了，他说：“如果你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你妈妈，最好这段时间争取和外婆睡。”
闲逛一天的苏老太推门进屋，一顿痛骂：“你又惹妹妹哭啦？你这个不听话的，赶紧走！”
宋秋没说什么，故作平静溜回家里，只告诉妈妈：“我这几天想外婆了，可以去和她睡吗？”
苏碧本来就顾虑家里有这么一位不省心的，马上答应了。晚饭时，她尽量不和堂兄对视，吃完就跑。
亲侄子在家，宋勇不在意小丫头的存在。宋家重男轻女比苏家更甚。
看见宋秋进了外婆屋门，吴江放心下来，进自己窄小房间继续研究一堆游戏机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