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怀斯并不清楚瑟庄妮的脾气。
或者说,他有点过分乐观的估计芬里斯这个国家的性格了。
如果说伊蒙这位被国家的百姓视为“最仁慈悲悯”的国王在的话,兴许怀斯还有机会保护好自己的脑袋,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回不朽堡垒。那些见风使舵的本地贵族,也有机会被“妥善”安置,过上一个平凡的芬里斯国民的生活。
但是很不幸的是,他们遇到的不是伊蒙,不是艾希,而是瑟庄妮。
这位从闯出名号开始,就是以“冷血残酷”著称的曾经的战母,可从来没有什么“优待俘虏”的观念。或者说,她能老老实实的进城,而不是直接在城门口把所有诺克萨斯人杀干净,就已经是被伊蒙影响后的结果了。
她在拍着怀斯的肩膀夸他识时务的时候,芬里斯的战士已经开始对整个掘沃堡的城防进行侦查和接手。他们把那些贵族们窝藏在城堡和地下室的财富都抖露了出来,让它们和那些已经被控制住的贵族们一起,老老实实的聚在掘沃堡矿场最大的空地上。
“伊蒙说打完一场仗之后,最好来个什么什么审判,就是告诉别人我们的敌人有多坏,我们是正义的之类的。”
瑟庄妮有点拿不准的问身旁的霜卫祭司。
“我们等会也要来这么一套吗?伊蒙很懂这些东西,但是我不太会啊。”
这位芬里斯第一军团的军团长,第一次露出了紧张的表情。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自己的所作所为让伊蒙失望。
这个看起来挺简单的问题,从瑟庄妮口中说出来之后,霜卫祭司也愣了愣。
她跟在瑟庄妮身边已经很久了,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统帅还能说出这种只有温血人会讲的话。
她下意识的跟了一句废话:“国王陛下说过,您只用注意三件事就可以了。第一,不能……”
“嗷,这个我知道。”
瑟庄妮没等霜卫祭司说完话,直接就自己背了起来。
“第一,不能无故伤害平民。那些贵族如果愿意把财产都捐了,也能成为平民。”
“第二,不能在危险的地方打仗,打不过就直接跑。”
“第三,当地人有什么矛盾,要公正公开的解决,不给负责民生的祭司们添麻烦。”
她歪着头思索了一阵,然后对着身后还在琢磨伊蒙给瑟庄妮量身定制的这三条禁令含义的乌迪尔,伸出一根手指。
“我明白了!”
“先杀了当官的,然后杀了犯罪的,最后再杀了不老实的贵族。”
“原来这么简单啊。”
……
桑利亚从没想过,自己会以一种这样荒诞的方式回归弗雷尔卓德。
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自己刚刚从继女的大腿上醒来,就听到了城里鬼哭狼嚎一般的惨叫。那些平时用鼻孔看人的贵族们,像是被关进烤箱里的鸡崽子一样,在城市大街小巷里到处乱窜。
桑利亚简单了解了一下之后,他也加入了仓皇的小鸡崽子的队伍——
妈的,芬里斯人真打来了!
他们这些在掘沃堡里留守的人,根本没有把德莱厄斯临走之前,要求的加强城防,预防游骑兵偷袭的话听进去。
他们歌照唱舞照跳,直到发现这次来的既不是返程的德莱厄斯,也不是平时的芬里斯游骑兵,而是一群身着重甲的“怪物”!
这种引发了所有掘沃堡人内心最深层恐惧的消息,几乎在一瞬间击穿了一切城防,凭空创造出浓郁的绝望和手足无措的慌张。
直到那些骑着野猪的骑士们,真的大摇大摆的来到了掘沃堡城墙前,整个掘沃堡才有了那么一些秩序——反倒是敌人将城内的混乱给平息了一部分。
桑利亚很清楚,他能在矿场上旷工,能对昌继们耍赖白女票,但是却没法让弗雷尔卓德人的大刀卖个面子。
他忙不迭的成了第一批跟着怀斯去迎接“王师”的人,一边走一边还大声表明自己的弗雷尔卓德人身份。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他才是芬里斯的先头部队,在掘沃堡里卧底了好久一样。
虽然他现在也不太清楚怀斯去哪了,但是想来他也和自己一样,算得上是芬里斯的“功臣”了吧?
“桑利亚。”
“是我,是我。”
桑利亚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看起来就非常凶恶的野猪骑士们,要很有礼貌的把掘沃堡里的人都聚集在矿场空地上,但是被叫到名字的时候,他还是很老实的站了出来。
按照桑利亚的推测,这些士兵可能是收到了命令,要解救像他这样的弗雷尔卓德劳工。
要知道在弗雷尔卓德,人口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桑利亚脑子转了几圈,感觉自己突然有了底气,整个人也站直了,腿脚也轻松了,带着一种“光荣回国”的笑容,在空地中央环顾其他不敢出声的人。
现在他又恢复了记忆,想到了自己的部落,想到了自己的女儿,想到了那些冰原上美好的时光。
“我……”
“桑利亚,你是否承认自己以通敌的名义,密谋害死了同伴阿斯顿。”
“啊?”
……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一向被视为野蛮人的弗雷尔卓德士兵,竟然会如此的有“秩序”。
这种秩序的具体表现为:芬里斯人对掘沃堡中绝大多数有迹可循的事情,进行了相对公正的审判,并鼓励贵族们上缴财富保平安,鼓励平民们说出自己的冤屈。
整整一天一夜,矿场空地上的刀光就没有消停过。
那些汇成小溪的鲜血肆意流淌,反倒是让掘沃堡的平民们安心了下来。
大家好像都模模糊糊的明白了一个规矩——芬里斯人会杀坏人,芬里斯人会抢贵族,但是他们不会管我们这些屁民。
这点认识可太重要了!
不少掘沃堡的居民一开始还战战兢兢的在南城门口排着队。他们被仁慈的芬里斯人允许离开这里,回到诺克萨斯的什么其他地方。
这些人里有被迫成为平民的贵族,有完全认同自己诺克萨斯身份的平民,还有些单纯害怕芬里斯士兵的家伙。
结果等瑟庄妮的部队全面接手掘沃堡,并按照见多识广的乌迪尔的建议,准备开始有序恢复矿场生产的时候,绝大多数的平民反倒是没有什么兴趣离开这里了。
他们忽然发现,自己的日子不仅没什么危险,而且好像还变好了。
矿场没有那么多的工作量了;土地被芬里斯人用一些黑色的土壤混合之后,也变的肉眼可见的肥沃;甚至连日常交易用的货币都变成了芬里斯的货币,让他们这些本就没什么财富的平民,一下子扯平了和高位者之间的差距。
嘶……当个芬里斯人,好像还不错?
等到矿场上的机器重新发出轰鸣声,蓬勃的生机就从这座看不出来刚刚经历了战火的城市中钻了出来。
目睹了这两日内发生的全部事情的德莱厄斯没有说话,甚至连叹气也没有,只是认真的把他的所见牢牢记在心里,然后头也不回的在夜色的掩护下,向着不朽堡垒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自己帝国失去了北方的一座屏障,一座矿场,一片人心。
他更是清楚,一个远超过宿敌德玛西亚体量的新生劲敌,已经站在诺克萨斯的北方,用一种冷漠的眼神向南方投来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