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卿柠极不情愿，左大都尉还是坚持派两名护卫护送她出城。
对刘贵的事，左大都尉虽没做出任何允诺，但卿柠知道，他已经答应了自己的请求。
出了庐帐，卿柠看到大阏氏被几个婢女簇拥着朝这边走来，身边亦步亦趋跟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浓艳的妆容也遮不住一脸稚气。
不知是刻意避开自己，还是左大都尉早有吩咐，这次大阏氏并没有为难卿柠，经过她时，只冷冷瞥她一眼，便径直进了左大都尉庐帐。
卿柠没再多想，顺便拐到铜铺，让赵店主带话给李管家。她知道，这两天刘府上下肯定如惊弓之鸟，人心惶惶，早点传消息过去，也让他们宽心，更重要的，是让刘贵提前有个心理准备，至于他为了保全性命要付出什么代价，那就是他与左大都尉之间的事了。
果然，当晚就有人来回话，说刘府已平安无事。
原以为自己相帮刘府的事太塔会介怀，没想到老人并不关心，也没过问，这让卿柠松了口气。
没过两日，龙城便传来全员出发征战的消息，要求每名参战骑兵至少带一匹备用战马和悉数军粮。
麻察和部族人整理好行装，太塔照例在前一晚为他们做了战前祈福，当她将两块乌骨牌扔到地上时，却半天没有弯腰去捡，卿柠忍不住轻声问了句，
“太塔，怎么了？”
太塔这才回过神来，拾起骨牌，默默走到祭台前，将灵珠握在手中，祈祷了一整夜。
“回去吧。”
麻察冲依依不舍看着自己的妻子道。
乌涂亚点点头，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卿柠见了，忙活跃气氛，
“麻察，你穿上这身铠甲简直英武极了，连你的乌涂亚都看呆了。”
他身上的皮铠甲是乌涂亚亲手做的，选了最结实的牛皮，制成双层，即便如此，乌涂亚还是不无遗憾的说，
“麻察要能穿上铁甲该多好，铁甲能挡住最锋利的刀，速度最快的箭。”
对部族来说，即便是皮铠甲也不是全身防护，只穿戴了胸甲，而有些部族，连胸甲也没有。
一句话惹得乌涂亚破防，不禁笑了起来，“我才不看他。”
“麻察，一定要把族人平安带回来，你的乌涂亚，还有我们所有人都等着你们。”
麻察点点头，一扬马鞭，领着队伍朝坡下飞奔而去。
城外集结地，黑边白底的狼头幡旗迎风飘扬，马匹嘶鸣，人头攒动。左大都尉率领麾下七千骑兵出发了，他们将与左贤王各兵部汇合，向南进发。
自部族出征后，太塔变得更加寡言少语，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跪在祭台前祈祷。
“达达，太塔这几日怎么了？”
乌涂亚有些担心的望着太塔的背影。
卿柠摇了摇头，“麻察他们走后太塔就这样，连东西都吃得少。”
其实她没提的是，自上次从龙城回来，或许更早些时候，就察觉到异样，太塔的眼神越来越忧虑了。
眼见大漠绿意渐浓，接连几天又开始狂风大作，地上的砂石被翻卷到半空，遮天蔽日，整片天都被黄沙笼罩，显得灰蒙蒙一片。因为风沙太大，牛羊被关进围栏，人们也待在毡帐躲避这变幻莫测的天气。
这天夜里，卿柠突然被一声叫喊惊醒，她睁开惺忪的眼睛，
“太塔？”
没有应答，她吓得一个激灵坐起来，
“太塔你在吗！？”
“......嗯。”
终于，对面铺上传来含糊不清的应答。
“你没事吧？”卿柠按住咚咚乱跳的心，摸索着想要起来查看。
“无事。......”
卿柠这才重新躺下，“太塔，这几日我看你像有心事。”
对面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才又响起略显迟疑的声音，“龙城......”
“龙城怎么了？”
“......无事，睡吧。”
卿柠睡意全消，她想着等天亮去找乌涂亚，让她搬回来住几天，反正麻察不在，家里多个人，气氛活跃些，说不定太塔的心情就会好起来。
“明日叫乌涂亚搬回来住。”
正想着，黑暗中传来太塔的声音。
卿柠笑道，“我也正这么想呢，麻察不在家，她回来住我们也热闹些。”
“方才，我见到幼鹿，……那是孤尸族的神鹿啊。”
“太塔......”
“坤兰诺，若是我死了......”
“您可是孤尸族的巫师，定能长命百岁。”卿柠忙道。
“......最近总见到神鹿。”
“放心吧，麻察和族人定会平安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卿柠宽慰着老人，尽管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些话空泛而苍白。
“嗯......”
太塔再没说话。
第二天，卿柠刚起来，乌涂亚穿了件天青色新袍，装扮齐整的从外面掀帘进来，
“达达，风停了，我们骑马去。”
“把袍子脱了！”太塔厉声喊道。
两人吓一跳，转头看向满脸怒气的太塔。
“乌涂亚，你去告知所有女人，这几日不穿新服，不佩头饰，只可穿深色旧衣，以免触怒天神。”
听完太塔的吩咐，乌涂亚默默转身出去。
卿柠追上乌涂亚，小声道，“太塔这几日心情不太好。”
“太塔从未如此待我。一早我特意换了新袍，想让她高兴，谁知还惹她发怒。”乌涂亚委屈得眼圈一红。
“你别太难过，太塔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部族现在只剩妇孺老者，你是什长的妻子，麻察不在，你就要担起应有的责任，把族人凝聚在一起，让他们信你，依靠你。”
乌涂亚隐去泪意，重重点了点头，眼神坚定的说道，“达达，我和麻察会像巴鲁和太塔那般守护族人，守护我们的部族。”
卿柠突然发觉眼前的女孩真的长大了。
乌涂亚走后，卿柠望着远处安静的龙城陷入沉思。
昨晚太塔提到龙城欲言又止，龙城到底怎么了？胡族征战又不是第一次，就连上次巴鲁出征，太塔都很淡然，为何独独这回显得如此心绪不宁，她在担心什么？
卿柠返身回毡帐，看一眼跪在祭台前祈祷的佝偻身影，暗叹一声，正要出去，老人却站了起来，
“我要进城。”
“进城？”卿柠不解的看向太塔。
“嗯。”
“发生何事了？”
部落里一切安好，龙城也几乎等同于空城，卿柠不明白太塔为何突然在这时候进城。
“去找昆巴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