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此处不便细说,姑娘还请移步府内说话。”
卿柠随李管家进门,绕过回廊,到了一间侧屋,屋内陈设十分简单,地上铺着蒲席,对面倚墙放置一木架,上面整齐堆码了些书简,临窗是张矮脚木桌和方凳,桌上摆放笔墨砚台、几片木牍和一卷半摊开的竹简,还有个不大的木珠算盘,一旁放着矮几和几块羊毛软垫,除此之外就别无他物。
“姑娘请坐。”
“李管家,您怎会认识我?”
“我与姑娘素昧平生,并不相识。”
“那是你家主......”
“是,家主嘱我在府上等候姑娘,姑娘稍等,我去去就来。”
卿柠点点头,若有所思。
没多久,一个婢女端着托盘进来,将两盏茶摆上矮几,便躬身退出去。
卿柠踱步桌前,看见桌上的竹简,上面用隶书写着“刘府账簿”几个字,刚要细看,身后响起李管家的声音,
“让姑娘久等。”
卿柠转过身,装作随意的问道,“李管家跟随你家主有多久了?”
“六载有余。”
“哦。”卿柠沉吟道,随手拨弄了几下算盘珠。
李管家眼睛的余光瞥向卿柠拨算盘的手,“姑娘似乎熟知此物。”
“什么?算盘吗?”
“姑娘怎知其名?”李管家诧异道。
这回轮到卿柠不解了,算盘不是很寻常的东西吗?怎么李管家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该死,自己完全不记得它发明的具体朝代了,难道此时还没造出来?那这又是什么?刘贵带来的?可看这粗糙的做工,根本不像现代技术啊。
“我随口说的。”
李管家不再追问。
“姑娘请用茶。”
二人坐下,卿柠端起茶碗尝了一口,满口生香,忍不住赞道:“好茶。”
李管家又暗暗看了卿柠一眼,方笑道,“此茶为蜀地贡品,是家主特意嘱咐为姑娘备的。”
“那要多谢你家家主的盛情款待了。”卿柠将盘着的脚偷偷缩回来,学李管家的样子跪坐。
“姑娘客气。”
卿柠放下茶碗,“李管家,能否给我讲讲你的家主。”
“恕小人愚拙,实难讲出,还请姑娘原宥。”
语毕,李管家将手里一样东西递过来,“这是家主让小人交与姑娘的。”
卿柠接过一看,是块长形金牌,比巴鲁那块乌色木牌略大些,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正面云纹环绕,篆刻一“龍”字,翻过来,背面浮雕狼头,和兵营外旗帜上的图案一致。
“这是什么?”
“此为龙城金符,姑娘还请收好,待家主半月后归来,你可执此符来府,一路便不会有人为难。等见了家主,姑娘有何疑问皆可当面向家主问询。”
“半月?”
“是。”
“也就是说,再过十五日你家主就能回府?”
“确是如此。”
卿柠点点头,“好吧,你是个称职的好管家。”
她看出来了,刘贵肯定特意交待过,这个李管家才如此惜字如金。
李管家笑而不答,只略顿片刻,方道:“大漠苦寒,缺衣少食,姑娘如有所需尽可吩咐,小人定当全力而为。”
“这也是你家主交待的?”
李管家不语。
卿柠将金符揣进怀里,站了起来,“替我谢谢你家主,我什么都不需要,过半月我再来。”
李管家颔首应承。
“对了,”卿柠突然想起什么来,“李管家,请问汉国当今的皇帝是谁?”
“这......”李管家一脸惶恐,“天子名讳岂是我等所能提及。”
卿柠很快反应过来,改口问道,“先皇是哪一位?”
李管家略微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回答,“孝景皇帝。”
“孝景皇帝,孝景皇帝......汉国......”卿柠喃喃自语,又问道,
“那前一位是孝文帝?”
“是。”
卿柠恍然,汉朝文帝、景帝,这两位皇帝执政时期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文景之治”,而在他们之后继位的,只能是大名鼎鼎的汉武帝。
“当今皇帝是不是叫刘彻?”
李管家面色一惊,看了这个敢直呼皇帝名讳的年轻女子一眼,只微微点头默认。
“那今年是哪一年?”
“姑娘问的是......?”
“我的意思是今年的年份。”
“哦,辛酉年,年号元狩。”
卿柠皱了皱眉,想起公元纪年法是后世采用的,此时的人还在用天干地支和年号来纪年,自己完全不会换算,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身处在西汉,西汉与匈奴交战最厉害的就是汉武帝时期,好在这里是大漠腹地,离汉国天高地远,即便真打仗,应该不会殃及于此。
“姑娘,我送你出去。”
李管家的声音打断卿柠的思绪,她点点头,不再深问。
出门时李管家并未让她从原路返回。
“不从大门走吗?”卿柠觉得奇怪。
“左大都尉即将领兵回城,我带姑娘走侧门稳妥些。”
“可我的马还在营外拴着。”
“姑娘请放心,我已安排妥当。”
说完带她穿过几道天井,才发现这栋外表不起眼的房子竟然别有洞天,三进三出的格局曲径通幽,回廊的天井也有一方水池,不过只半人高,一米见方,透过冰面能清晰看到池底。
整座刘府人声寂寂,除几个婢女和男仆悄无声息的进出,卿柠并未见到方才那个胡服贵妇。倒是从一间靠里的窗户传来弹琴的声音,那琴声幽怨低婉,但听不出是什么乐器,既不像琵琶,又不似古琴,伴着琴声,响起一个女子哀婉缠绵的歌声:
思君毋见君,
奴心照月明,
念君毋见君,
奴心夜难寐。
待君归来时,
奴心安如故。
盼君归来时,
生死不相离。
卿柠不觉放慢脚步。
“姑娘这边请。”
李管家在一旁引领着,卿柠才回过神,跟着一直走到后院,看见一座简易凉亭,穿过用碎石铺就的小径,进了左侧一间低矮小屋,屋内堆满木柴和杂物,卿柠正觉奇怪,李管家上前打开一扇小门,二人鱼贯穿出,就到了那些汉式房屋的背巷。
卿柠跟随李管家沿屋后窄巷穿梭而行,又经过一些毡帐,出来时已能看到城中集市。
“李管家,我刚才向一位好心汉商借用了铜镜,现在要归还给他。”
“哦,”李管家颔首,略一沉吟,道,“姑娘如若信得过,此事可交与小人。”
“好,那就劳烦李管家了。”卿柠也不推辞,将铜镜递给李管家,又将汉商的外貌特征和摊位仔细描述一番。
“姑娘放心,小人定当办妥当。”
“多谢李管家。”
“小事不足挂齿。”李管家摆摆手,接着又道,“姑娘此次定非独自一人前来。”
“嗯,和巴鲁什长还有部族人一起来的。”
这时有人牵来一匹马,是米粒,卿柠忙上前接过缰绳。
“那恕小人不远送。”
卿柠点点头,跨上马朝集市骑去。
远远看到乌涂亚和麻察二人正在水池边东张西望。
“乌涂亚!麻察!”
“达达,你回来了!”
“他们人呢?”
“巴鲁什长叫我们去城外等。”
此时城内依然人群熙攘,但是和早晨相比,似乎稀疏了许多,一些人陆续开始往城外走,马背上原本捆扎的野物兽皮和水囊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类农具、陶制日用品和布匹衣物等物品。
出城要顺利得多,守卫不再检查符牌,基本是畅行无阻,在城门外等待没多久,果然看见巴鲁几人也跟着出来。
回到部落,巴鲁拿出一把做工精巧的匕首递给卿柠。
“给我的?”
“在大漠,带上这个,能防野兽。”
卿柠接过来,抽出匕首看了看,又默默插回刀鞘。
“谢谢。”
巴鲁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卿柠和乌涂亚也往毡帐走去,“乌涂亚,你怎么不问我去了哪里?”
乌涂亚摇摇头,“巴鲁什长说达达去办事,叫我们等你回来,还叫我们不问你。”
望着巴鲁远去的背影,卿柠暗自叹了口气,也许自己还是过于防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