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一棵直冲云霄的参天巨树充斥了整个视野。
云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神树?
是在做梦吗......
好像是世界被神树毁灭的梦......
他从前世自己的身上离开,环顾四周,发现果然是那片熟悉的高地,前世自己也和以前梦到的一样,坐在轿子上。
轿子没有顶篷和遮拦,他能看到轿子旁边跟着一众近卫。
尽管在旁观状态下,只有天云眼前的区域——例如高地、神树,才会显得清晰,但他仍能辨认出近卫中上泉信岩的身影。
大剑豪老师也在。
奇怪......爱野似乎没来?
云在模糊身影中找了一圈,没找到对方在哪儿。
爱野是前世自己的贴身侍女,陪伴了他很长时间,基本每次剑术修行时,爱野就静静守在一旁。
后来......自己好像为了监视辉夜大坏蛋,让她去了辉夜身边?
想到这里,云下意识向着神树底下望去。
这一眼让他吃了一惊。
以往的梦境中,他只能看到辉夜的白衣身影正在靠近神树底部。这一回,他却发现辉夜身边多了一人。
没梦到过的片段......
云嘀咕一声,细细分辨起来。
盯了几秒,他大概做出判断:那道新的身影正是爱野。
怪了......
以前做这个梦时,她明明不在......
刚产生这样的想法,下一秒,让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在他的注视下,前世自己抬手一挥,“放箭!”
嗖嗖嗖!
身后那些近卫搭箭便射。
无数道细长箭影划破空气,发出尖锐啸声,射向神树底部两道人影。有些箭矢甚至带有火焰,倘若命中,一定会对人体造成难以恢复的伤势。
云错愕地看着发生的这一幕。
他这才明白,前世的自己似乎在和辉夜开战。
那爱野呢?
为什么爱野会在辉夜身边?
他怀揣着疑惑,继续观望:
这一轮箭雨没有射中任何人。爱野似乎是注意到这点,不退反进,向高地跑来,想要做些什么。
而自己的近卫马上开启了另一轮齐射。
云看不清这些箭有没有射中,只知道代表爱野的那个小小人影仅仅靠近了一小段,就在箭雨中突然停住。
应该是死了吧......他猜测。
难怪以往的神树梦境中,没有注意到爱野,原来是变成了地上的尸体,一动不动之下,自然难以发觉。
思索间,一股无比巨大的决心透过隔阂,涌入云心中,让他不由得看向前世的自己。
自己......好像做出了什么决定?
可让他不解的是,天云一动不动,仿佛无事发生。
再不动弹的话,可就没机会了......
云嘟囔一句。
毕竟经历过这个梦,他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果然,很快,辉夜升上天空化为耀眼白光,神树根须破土而出,整片大地支离破碎,前世自己只来得及在最后动了动,就失去了意识。
单纯的决心在撼动世界的伟力面前,压根派不上什么用场。
所以,前世我是想干什么?
或许......要亲身体会这次的记忆,才能得到答案......
在云的思索中,梦境崩塌。
他的意识陷入迷蒙,不知多久后,复又清醒。
云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身。
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天色已然大亮。
都这个时候了啊......
卯正时分,或者说早晨六点是体术课开始的时间。不过,他现在左臂受伤,不能和兄长一起去训练场修行,就多睡了一会。
接下来的课程可不能再落下了。
云穿衣洗漱,吃过早饭,前往学堂,和姐姐在幻术讲堂汇合。
而等到上课,他却发现老师换了个人。
“治里大魔王......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月在一旁喃喃道,眼中透出少许担心,“你受伤的这些日子,她都没出现过,她明明很喜欢你的。”
“那晚战斗后再没出现......”
云重复一遍,也想到了不好的可能。有些焦急地等上完课,他马上跑去找了老师,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
“放心,我只是帮她代几天课,”老师摆摆手,语气轻松,“人我没看到,不过肯定没有生命危险,否则就不会是‘代课’了,估计在养伤吧。”
“只是受伤啊......”月轻舒一口气,念叨道,“受伤好,受伤好,不来最好。”
老师:“额......?”
闻言,云却依旧没有丝毫放松,拉着姐姐离开,他主动道,“月月姐,我们去探望一下治里老师吧?”
“不行不行,阿云,上课最重要。”
“可是从那天晚上到现在,都有一周了,”云算了算时间,皱眉道,“一周都没好利索,不能来上课,治里老师或许伤得很重。”
“好像......也对。”月的脸上再度浮现出一丝担忧。
“那我们过去吧?反正接下来是火遁课,明心老师说过的,只要热爱火遁,不来上课让他打掩护都行。”
“嗯,”月点点头,和云一起朝学堂外走去,不过没几步,她就迟疑道,“可是我其实不太喜欢火遁诶?”
“没事,明心老师又不知道。”
“老夫不知道什么?”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几十米外大喊。
“啊!明心老师。”云回头看去,发现山羊胡老头怒气冲冲地小跑过来,便解释道,“治里老师没来上课,大概是受伤了,我和月月姐想去看望一下。”
“探病吗......”明心冷哼一声,“可以倒是可以,云,风遁、土遁、雷遁、水遁、幻术、体术中,哪个最强?”
“没有火遁吗?”云疑惑道。
“嗯,”明心满意地捋了捋胡须,转向月,“什么天下第一?”
“阿云天下第一?”
于是乎,明心拽住月的后领,强行拖着去上课了。
云只好一个人去治里家。
离开学堂,走了好一会儿,他才到目的地。
咚咚咚!
敲了几下门。
开门的是一个身材窈窕、五官柔美的女子。她半蹲下身,紫色长发搭在身前,有一股好闻的香味。
“原来是云啊,好些天没看到你了......啊!你胳膊怎么了?”
云大大咧咧地摆手,“没事的,很快就好了。知子阿姨,治里姐姐在哪儿啊?她今天没来讲课,我和月月姐都很担心她。”
“小治里啊......”女子表情有些忧虑,将云拉进屋,小声说道,“她的一位长辈出了事,逝世了,现在她正待在自己房间里。具体怎么样,还是让她告诉你比较合适。”
长辈?云想了想,视线一扫,猛然发现屋子里今天只有知子阿姨,往常那位叔叔不见了人影。
莫非......
梆!一个脑瓜崩轻柔地弹中了他的额头。
女子似乎看出这孩子会错了意,把正在乱猜的云弹醒,“别瞎想,叔叔是去出任务,他可没出事。”
“哦......”云揉揉脑袋,按照治里妈妈的指示,走到了靠里的房间门口。
咚咚咚!“治里姐姐,我进来了?”
里面轻微地回应一声。
听到后,云打开门,房间里是背对着他、抱膝而坐的少女。
“云,你怎么来了?”治里的声音听起来带着点鼻音,奇怪的是,她没有转过身,而是一直面向墙壁。
云走进来,在知子阿姨探头探脑地窥视中关上房门。
“治里姐姐,我来看看你。”
“那现在看完了,可以离开了吗?”治里生硬道。
云没想到一向好声好气的治里会直接赶人。他抬了抬手,想说些什么,又嘴笨,说不出来,只蹦出了一个“好”字。
转身,他犹犹豫豫把门拉开,门缝中露出表情担忧的知子阿姨。
“过些天我会回来讲课的,这几天......不要再来了。”
从身后传来的话,让几乎准备离开的云止住脚步。他将门重新合上,把一脸诧异的知子阿姨关在门外。
“治里姐!”他的大声让少女颤了一下。
“唉......”房间内,治里的叹气声清晰可闻,“你还有什么事?”
云咬咬下唇,回忆着月月姐安慰自己时说的话,试着道:
“治里姐姐,我...我不知道你的哪位长辈出事了,但是,如果他知道你因为难过,变得垂头丧气,连出门都不愿意,肯定会很伤心的。”
他知道,治里肯定清清楚楚听到了这些话。
然而看到眼前之人没有做出回应,他的心慢慢沉了下来。
良久,耳边才传来郁郁的声音:
“不知道出事的长辈是谁吗......也是,他才带过你一次,肯定很陌生吧。到头来,能记得他的,只有不多的人而已。”
治里的话几乎是将出事之人的名字明明白白说了出来。
......宇智波屋古。
云这才注意到自从那一夜后,自己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位上忍。
“屋古叔叔......”他张了张嘴。
“是,屋古老师死了。”治里打断了话头,用手蒙着脸,声音有些哽咽,“所以,不要再说了,真的不要再说了......可以吗?”
“你说的那些话,我...我一直都知道。
“可是,你真的懂什么是难过吗?你这么小的孩子,真的明白痛苦是什么吗?你明明都知道自己没有理解那些话,还拿那些话来说服我。你...你......”
说着说着,治里把脸埋入膝盖,忍不住抽泣起来。
云后退一小步,身体被房门顶住。
他发觉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
正如同治里姐姐以前教过他“只有打赢对方,才有资格交流”一样,现在,他明白了一个新的道理:无法理解,就无法说服。
痛苦是什么?
云抬手,紧紧握住自己的左臂,伤口处传来一阵刺痛。
但他没有松手。
他似乎明白了一点点东西。
痛苦,应该是比疼痛更为难以忍受的事物。
......房间中沉默许久,久到门外的紫发女子都有些想要敲门时,治里才慢慢止住了抽泣,故作无事地开口道:
“抱歉,不该对你说这些的。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没有的话,就回去吧。”
“要紧的事......”云第一时间想到了修行,以及父亲让自己学习写轮眼运用的话。
但看着治里现在的样子,他迟疑几秒,按捺下心中的急迫,摇头道,“没有......治里姐姐,你记得好好吃饭,养好身体,我不打扰你了。”
然而,治里已经从他的迟疑中猜出了实情。
少女的声音中还带着点哽咽,努力保持着平静,“你说吧,用不着担心什么,我已经振作起来了。我毕竟是老师,有该做的事。”
云看着态度似乎有所改变的治里,隐约察觉到对方是在强打精神,着急道,“治里姐姐,该哭就哭,该难过就难过,为什么非要委屈自己?强行逼自己振作的话,会很难受的!”
门外隐隐传来了迎合声。
“妈妈你走开!不要一直偷听!”平时温柔的治里此刻如同一点就炸的火药桶,生气地喊了一句。
门外小声应了声,脚步声响起,远离房门。
宣泄了火气的治里则捂住脸颊,泪水从指缝中簌簌落下,懊恼自己莫名的暴躁与对家人的苛刻,懊恼自己的无能为力。
等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觉自己将云晾在了一旁。
擦干眼泪,她带着点鼻音,重新开口,“放心吧,我没事,只是想要缓几天。等你的事情说完,你就回去吧,这几天别再来了,让我好好静一静。”
“嗯......”云犹豫一下,说道,“治里姐姐,父亲大人让我抽时间,向你学习写轮眼的用法。”
“写轮眼?”治里轻声重复一遍,语气中逐渐带了点错愕,“你...你开眼了?”
云没想到治里会有这么大反应,他看着少女转过身,向自己靠近过来,心中有些茫然,不明白对方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他凝聚查克拉,表明自己所言非虚。
治里很快走近,在她的注视下,面前男孩的双瞳化作了猩红之色,各有一枚勾玉在其中缓缓旋转,仿佛悲伤的命运不断循环。
“怎么会......”她喃喃出声,有些难以理解。
当两人对视时,她明白了,眼前小小的身躯中或许没有蕴含多大的力量,但这个孩子对于痛苦的认知,远比常人更加深刻。
她半蹲下身,有些怜惜地轻抚云的脸庞,“你也拥有这双眼睛了吗?”
云本来不明白治里改变态度的原因,可注意到少女眼中逸散出哀伤的双勾玉时,他似乎理解了其中的缘由。
改变态度,是因为治里姐姐找到了同病相怜的人。
他刚要开口,便被少女揽在怀里。
这番动作有些大,触碰到了胳膊的伤口,疼得云手臂有点发颤。但感受到治里的啜泣,他忍住难受,抱着身前的人小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