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力后退一步,直到这时,他才看清楚撞到自己的是个六七岁的小孩,衣着鲜亮,估计是哪个富户家的孩子出来玩闹。
而他还没说什么,便见这小鬼摆了下手,转身要跑开。
廉力顿时心头火起。
庶民的孩子也就罢了,没上过私塾,不知礼仪。一个富户的孩子撞了人就想跑?分明是平日里肆无忌惮惯了。
他一把拉住这小鬼后领,冷喝道,“站住!哑了吗?不知道道歉?”
男孩看上去被吓了一跳,脖子缩了缩,眼神像个受惊了的小鹿一样。
这让他心中火气稍缓。
只是还没说话,廉力就看到男孩一只手捂着嘴巴,另一只手连连摆动,口中呜呜出声,然后又低头,一副很诚恳的样子。
哑的......他眼神猛地变化,心中一揪。
仔细想想,刚才被撞到时,这孩子确实做了几个手势,似乎是在道歉,只是自己当时没能理解......
念及此处,他看向男孩,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我没事我没事,你走吧,叔叔没事,对不起对不起,刚才叔叔语气太重了。”
“唔?”男孩茫然。
“没事没事,叔叔的臭毛病,干啥啥不行,就是口气冲。你过去玩吧,没事哦,没事,别放在心上。”
他安抚了好几句,男孩一头雾水地转身跑开。
可只有廉力才清楚,自己刚刚到底干了件多么缺心眼的事。
自己居然对那样一个年幼无力、没法说话、有礼貌的可怜孩子,极其卑劣地大吼了一声,并且言语间硬生生撕开了那孩子的伤疤。
我居然还能做出这种事......
看着那孩子的背影,他仰头望天,最终,没忍住给了自己一耳光。
“我特么可真该死啊......”
............
呼——呼——呼——
雪林中,一名胡子拉碴的壮年男子正在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路。
每一次呼吸,他都能感受到冰冷的空气灌入鼻孔,将鼻毛冻在一起。可每迈出一步,背上包裹的重量都会给予他更多动力。
以前他还和同为盗匪的兄弟们争论过,扛着几十公斤的金银珠宝能走多久。
现在他知道答案了。
想走多久就走多久,雪地里赶路也无所谓。
想到这里,壮年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
田次大人可真是他的摇钱树啊。
要不是那名贪得无厌的奉行找上门,他就不会产生干这么大一票的想法。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背着花不完的金子。
呵,奉行算计菊亭银座,自己则算计奉行,螳螂捕蝉,黄雀后入,古人诚不欺我!
可惜了,得分出一大半给弟兄们......
要是能全拿的话......
啧!
壮年男子有点懊恼,用什么理由都行,早知道当时在巷子里就该多杀几个。
重重叹了口气,他一时没了继续走下去的兴致。
停下脚步,他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将包裹放到面前,搓了两下手。
还是数银子开心啊......
这样的想法在他打开包裹时,戛然而止。
包裹里装着的,赫然是一堆石头碎渣,连半点闪光的都看不见,更别说是金银。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满脸愕然地扑到这些石头渣滓上,用手扒来扒去,冻得僵硬的指头被石子边缘划出数道血口,可无论他怎么找,翻到的都是些石头废料。
怎么会是石头呢?他跪在包裹前,神情恍惚。
怎么会是石头呢......
不对啊,这不对啊?这不对啊!!!
他从酸软的肌肉中榨取出一些力气,爬起身,看都没看包裹一眼,便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从劫走银子,到把银子运走,再到分赃,最后是一路背过来,中途肯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得回去找找!
那是他一辈子都挣不来的钱,他绝对得回去找找!
念及至此,壮年男子打量了一下自己。
先把地上的雪扒拉开,用半腐的树叶抹一遍脸,然后棉袍反穿,掩盖住杀人时沾染的血迹,最后解下腰间的武士刀,塞到厚大的衣服里。
做完这些,他随便捡了一根粗树枝,当做拐棍,撑着身体一步步赶往宫城。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没有了肩上的重物,他却觉得徒步更为困难。要不是一心想要找回那些金银,他绝对撑不了这么久。
他甚至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居然看到一只不是很胖的橘猫出现在面前。
“妙~~”
听到声音,壮年男子顿时瞪大双眸。
不是幻觉?
伴随着这样的想法出现,踏!踏!几道黑影从头顶落下,吓了他一跳。
那是五道高矮不一的身影。
由低到高,分别是一个分外可爱的矮个孩子,脸凶却似乎很能打的小鬼,紫色长发的亮眼少女,某中年,和脸型瘦削、浪人打扮的男子。
“找到你了,大当家,那些金银呢?”对面的紫发少女开口。
“金银?大当家?”脸色枯黄的男子有些困惑,低声下气道,“大人,您在说什么?”
“治里姐姐,他好像不承认,到底他是不是大当家啊?”
听着身旁男孩的疑问,治里心中一动,“大概是我们弄错了,既然这样,他对我们没什么用,那就杀掉吧。”
“哦。”
“哎哎哎!”黄脸男子看到云取出一枚苦无,一时有点惊愕,连连后退,“小少爷,您这是干什么?”
他后退的速度却刻意放缓了些。
等云靠近到足够距离,黄脸男子眼神一厉,一把抓住男孩手腕,往怀里一拉,然后没拽动......接着,他被云反手攥住手腕,往下一扯。
眼看苦无抹过来,他使劲往后仰着脖颈,眼神恐惧,“等等等等!要死要死要死——”
“可以了。”治里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及时喊停。
她将视线放在云身上,眉头微锁。
刚才要是不拦着,苦无绝对会真的割下去。说实话,她并不觉得杀掉一名匪徒算错,可这孩子下手......是不是太轻易了一点?
将云唤过来,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这番话,转而低声嘱托:
“你用奈落见之术吓一吓他,这个术可以让人见到内心最恐惧的景象,说不定他一害怕,就把东西都说出来了。”
云有点抵触,认真道,“幻术吓人很可怕的。”
“......?”治里微张着嘴,哑然无声。
你这孩子杀人都可以,却不想吓唬人?她直到这时,才发现这孩子对生死的概念有点奇怪,和她的好像不太一样。
不过,这事先放到一边,先干正事。
在她的催促下,云犹犹豫豫地同意了施展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