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现在的心情很糟糕。
在这个各怀鬼胎的队伍里,出了一只不靠谱的内奸狐狸,先是充当带路党,把几人诓骗来鸟不拉屎的居民区,回收生编硬造出来的遗产……
结果现在一眨眼,狐狸自己不见了。
琳就这样气鼓鼓的走了一路。
而本来作为3+2小团体中3一边的琳,也被这家伙一脚踢到2的那边,然后就陪着基金会的两人,在这所怎么看怎么不正常的宅邸里迷了路。
还有这种队友?我马上举报!
“好烦,好生气,好想找人骂……”
不过,在瞥了一眼旁边的维尔汀和夏洛克之后,琳突然感觉自己也没那么生气,至少还不太敢拿他俩撒气。
她不敢打扰看起来严肃兮兮的维sir,只好小心翼翼的拍拍夏洛克,“老哥,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出去?”
“快了吧……”
夏洛克照例跟在三人小队的末尾断后,目光看向最前面的维尔汀。
少女此时紧皱眉头,一声不吭,默默走到一扇虚幻的雾门跟前,将手掌轻轻覆在门上。
“开启术”
启之准则的力量没入灰雾,微光绽放,门扉瞬息被洞开。
眼前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房间,里面的结构与他们所处在的空间一模一样,
和前十几次还是没什么不同。
琳肉眼可见的沮丧,但维尔汀却突然振奋起来——作为门庭的学徒,一切门与通道的洞启者,她能从周围的环境里,察觉某种细微的变化。
“这些雾气的力量正在减弱……”
她确信道,“我们已经快离开这座宅邸的核心区域了,很快就能摆脱这个该死的地方……”
“那…艾莲和涅呢?”
琳举起一只手,弱弱问道。
虽然在心里骂了那只混蛋狐狸一路,但琳其实也有点担心,那个神神秘秘的家伙也没告诉过其他人来这里的目的,鬼知道他会不会自己翻车……
没找到人,终归是不太放心。
“他们两个……”
维尔汀眼中闪过一阵恍惚,“先等我们出去——这所宅邸里的雾气屏蔽了智库,只有离开这里,我才能呼叫基金会的支援。”
夏洛克安慰着琳:“放心,虽然维sir去年在体制内的总评倒数第一,但她其实是个好领导加正义的伙伴——绝对不会抛弃同伴。”
维尔汀朝后面竖了个小指,嘴里轻骂道:“别贫嘴,我就你一个下属……去年要不是你给我恶意打低分,把我‘下级评价’一栏的分数毁了,我也不至于被监察办拉去喝茶,他们还以为我非法扣押属下工资……”
临近脱困,原本沉重的气氛一点点欢脱起来,两个老油条的拌嘴,也确实缓解了一部分琳的压力。
她看着维尔汀又一次抚上房间的雾门,眸中启相流动——
“开启术”
雾门散去,一个灰蒙蒙的空间出现在三人面前。
“成功了?”
琳往前一步,扒拉上门框,三个脑袋一起从门边探出去,小心的往里面打量。
不再是那个重复循环的房间,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庄严典雅的礼拜堂,雄伟的白柱伫立于两侧,头顶是彩色玻璃穹隆,反射着未知来源的微弱烛光。
“看起来不是室外……稍等。”
银芒闪烁,尖锐的嘶鸣向着门的另一侧爆发——
又在下个瞬间被无处不在的灰雾吞没。
…
“怎么感觉…这些雾气更活跃了。”
维尔汀压了压礼帽,渗出的冷汗浸湿了帽檐,她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与其说是离开了诡异宅邸的核心,倒更像是来到了更深入的地方。
这是哪里?
灰色调的死寂中,维尔汀可以清晰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她很少有这样的情绪——比起不安,似乎更接近恐惧。
我这是怎么了?
少女紧紧按住自己的心口,她总觉得自己的器皿发生了某种异化,变得与玻璃一样透明。她的红液开始毫无规律的流动,像被什么东西挤压着空间,那些无形之质的缝隙里,容纳着一团……
耀目的,骄盛的,璀璨的物质。
“有哪里不对。”
刚要向前的身形凝固在门的内侧,连同往前探索的琳和夏洛克,齐齐停下脚步,朝后面投来困惑的目光。
“维sir,你怎么了?”
琳小心翼翼的指了指维尔汀的脚,弱气道:“你好像在发抖。”
“是吗?”
维尔汀感觉自己有点头晕,几乎要站不稳,她死死扶住一侧的门框。
-我真的在发抖,因恐惧而颤栗。
这是烙印在人类本能里的反应,是对危险的无形预告,当外界的环境发生异变,当锋利而致命的无形之物抵住眼球……
敏感的红液便先于身体,启示天灾将至。
器皿在恐惧的浪潮中尖啸,坚固的无形之质爆发出一阵阵强烈的撕裂感,几乎下一秒就要迎接破碎,那股从心口上泛的寒意越来越凌冽,直到淹没意志……
直至,无从抗拒——
“快走!”
维尔汀狠狠伸出手,一把抓住琳的后领,想将她从门的另一侧拽回。
“啧……”
突兀的,不满之意在死寂中响起,然后是两道轻轻的“鼓掌声”。
掌声落下。
雾门在三人颤栗的目光中缓缓黯淡,再是瞬息合拢,灰雾如相机的底片覆盖于背景层——在它们散去的时刻,场景迎来一次毫无实感的切换,中间的过渡自然而虚幻,仿佛有剪辑师为ps软件上的舞台撤走了帷幕。
所有辉光聚拢于一处,像是卫兵簇拥着巡游的国王。
灰色的,矮小的,看起来无限娇弱的身影,被辉光包裹着向前。
他的步子很小,每一步还都无比缓慢,但时间却给了他这份肆意漫步的特权,在褶皱蜷曲的辉光中,所有人都只能沉于静谧,目睹时光无声流逝,就像舞台剧中的npc等待主人公的开场白。
灰是这场剧目的主人。
他来到三人身前,微微躬身,像是迎接来宾的主人,姿态谦而不卑。
“尊敬的三位客人,欢迎光临我的宅邸。”
灰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头上的阔耳微微摇晃两下,“还请谅恕我此前招待不周,将手头的事稍微处理的差不多,才想起几位……万分抱歉。”
他在下一刻抬起头,那双半眯的眼睛没有一刻将目光停留在夏洛克与琳身上,苍青色的视线直直指向维尔汀。
狐狸歪了一下头,轻笑道:
“这位客人,好久不见……”
维尔汀终于不再发抖,那种一直萦绕于她周身的压迫感被微微敛拢,似乎是此地的主人临时施舍给她自由。
“灰……”
维尔汀先是深呼吸,然后摇了摇头,“你果然还活着。”
另一边的琳已经完全不敢喘气,她在看到狐狸的第一眼,先是惊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以这幅容貌出现在两人面前。
但现在,琳已经顾不上纠结这些了。
她脖颈后的鳞片几乎整片翻了45°,和猫狗炸毛一样,汹涌袭来的危机感几乎要淹没她本就不太稳固的社畜之心。
这只灰狐狸不对头吧?
她完全不敢和那双熟悉的青眸对视,甚至连视线的触碰都不敢——仅仅是不经意间偷瞄两眼,那种冻结全身的寒意就已经让琳哆嗦的说不出话。
-不仁之王的威仪不可直视。
不是,哥们?
我狐狸呢,我那个又蠢又懒又屑的同事呢?
怎么一眨眼就变身了?
琳悄悄往墙角里缩:眼前这只一看就是boss级的大佬,血条都挂屏幕上面的那种,再不趁机撤远点就没道理了,等下容易被aoe刮死。
“没死?”
灰托了托下巴,幽幽叹了口气,“我无从得知生是否朝上,但研习无形之术的学徒……都会知悉死是朝下的——正如太阳曾许诺般的辉光,它本该永恒存立高抬,与那通天白塔之上建成永光之城。”
“可当太阳成为死者,它所容纳的道路便不再高举,朝底而落……”
灰朝维尔汀伸出双手,柔声道:“我承认骄阳的死亡,可惜,我拒绝天光的下落——”
“所以,你愿意帮助我吗?”
“灰。”
维尔汀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沉声道,“世界从不需要理解一个恶魔的理想。”
“砰——”
少女抬起双手,狰狞的漆黑枪洞指向面前娇小的身影,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只有一次机会。
执行官咆哮着:“夏洛克——”
蜷曲的空气几乎是在下个瞬间塌陷成虚无,在突然爆开的烈焰中,夏洛克的身影化作一道剧烈燃烧着的火团,裹挟着足以熔化钢铁的炙烈温度,朝向灰俯冲而去。
大地在他脚下化作焦土。
一位纯粹战斗向的倾斜者,几乎将器皿中所有的红液瞬间点燃,只为了一次倾尽所有的攻击。
那么这一击,必将如决死般沉重。
十几米的距离几乎是瞬间被火焰掩盖,在这条被点燃的道路上,一条漆黑的手臂如百锻之黑钢,从热量中高举,行走于燃钢的途径——他的身躯就是足以斩断一切的利器。
此刻,血管里流动的已不再是血液,而是熔浆——液压的原理被运用到人体的肌肉与骨骼中,于是他的力量便足以将钢铁捏成碎末。
重刃如万钧雷霆落下——
“有趣……”
灰抬了抬手,无数层灰质如帷幕在前方层层铺开,它们在蒸腾而起的热力中浮出褶皱,发出渗人的嘶嚎,在烈焰中层层溶解。
火与铁在他面前辟开。
夏洛克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敌人,熔融的血液将一切力量尽数倾泻于此处,却也凝固于近身的一尺……
几乎聚集成实体的灰雾被炎息吹散,露出后面一张毫无变化的可爱小脸。
狐狸眯着眼睛,近火的青眸似在燃烧:“还差一点点哦~”
“那再加上——这个呢?!”
“——”
紧跟在燃钢之后的银白子弹,无声穿过最后一层薄薄的灰雾,如滴落在冰水中的琉璃,在“滋滋”的溶解声中,化作一道坚硬而穿透的透明创伤。
“起源弹”
灰庭,门扉:“先生——!,灰?”
“卧槽,你不会翻车了吧?”
“……”
灰看着自己胸口的创伤,歪了歪脑袋,又招了招手,从四周流淌而来的灰质瞬间填充满这道空隙。
“会赢吗?”
维尔汀死死盯着起源弹消失的位置,默默捏紧了拳头——刚才她射出的子弹,是以原典银纸溶解而制成的神秘物品,继承了穹之准则的封锁之理。
能不能,封锁住他的器皿?
这样一来,说不定能赢……
“哎……”
灰歪了一下脑袋,“把我等级锁了……有用吗?”
自己现在本来就没等级啊。
“灰庭,交给你了。”
下个瞬间,灰雾中蔓延触须,重叠着将夏洛克死死压制在地面,已经燃尽的红液暂时萎靡,火焰的强度已远不如前。
在劈开了最开始的几条灰触之后,力竭的夏洛克还是被无穷无尽的灰雾控制。
再往旁边一看,维尔汀也已经被灰触悬空捆绑,一脸菜色。
“这就寄了?”
虽然看着就像碾压局,但未免也太快了。
琳一边缩在角落里观战,一边暗自庆幸,显然灰的眼中从头到尾都没注意到她这个人,所以琳也不需要在意什么“站边”问题,就这样隐身了起来。
灰踱步到夏洛克面前,眼中闪起一丝兴趣:“纯粹的红液,强大的判断力与发力技巧——你为什么没有走上火剑之路……基金会连一个宏伟之路都舍不得给你?”
他蹲在夏洛克面前,眯眼轻笑:“要不别跟着基金会干了,来我这边试试?至少我不会吝啬宏伟之路的资格,以你的资质,或许能窥见火之宏伟也说不定……”
夏洛克冷冷的看着他,迎来灰一声轻叹,拍了拍他的肩膀,便从他身上撤出了注意力。
他又走到维尔汀面前。
“年轻的执行官,好久不见……”
“咕!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维尔汀被灰触将手绑过头顶,仰头冷笑道,“灰,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诈死,但你一定出了问题——我能看出来,你现在弱小的不像话,甚至只有依靠领地优势才能与我们对抗。”
“基金会不会给你卷土重来的机会……”
“啧。”灰轻声咂舌,打断了少女的低语。
“你还是老样子。”
他揉了揉太阳穴,表情戏谑,“但我还挺喜欢你这幅模样——明明怕的快死了,却还如此骄盛夺目,我喜欢你的骄傲与恐惧,看起来真可爱。”
-绑这么高干嘛,放下来一点。
“…是的。”
灰触把悬在半空的维尔汀放到地面,少女现在正好与狐狸齐平。
灰戳了戳维尔汀软绵绵的脸,欣赏着她眼中闪烁的泪光,也只有这个时候,天才执行官看起来才像个十七岁的少女:“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维尔汀突然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发冷,从内至外的寒意——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她玻璃一样的器皿中孵化而出。
“把我寄存在你这里的东西,交还给我……”
灰露出狐狸一样的坏笑。
下一刻,他贴近少女的脸,然后堵住了她的嘴。
“唔?!”
“啊?”
在门扉剧烈闪动的光幕中,灰缓缓起身,看着维尔汀陷入呆滞,皎白的脸颊瞬间染上浓郁的血色,像柔软的玫瑰花瓣。
灰触将浑身瘫软的少女松开,而灰也重新眯起眼睛,瞳中闪烁着恶劣与愉悦。
“多谢款待。”
他扭过头,从口中吐出一团灿烈到极点的辉光,盛于掌中端详——
“为什么……我明明已经……”维尔汀美丽的琥珀色瞳孔剧烈收缩,似乎不理解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不管是亲吻,还是呈放于灰之掌心的灿烈之物。
“我当然知道,你在那次失败之后被我放归,一定在基金会接受了全面的检查……却没有寻得我塞入你口中的辉光——你以为你已却除我的影响,却又无法理解辉光的存在形式……”
我需要将它留存:确保它的影响不消,确保其本质鲜艳不腐——如此一来,一位同旭日般骄盛夺目之人的颅液,便是它最好的保鲜剂。
灰的声音突然高亢:“辉光为何物?于眸中短暂留痕之物,冰冷之物,无形绽放之物——当你用眼睛直视过辉光,它便印入你的瞳膜,存入你的颅液……”
一切璀璨耀目,都将于瞳中留存痕迹。
“它一直存于你的瞳膜背后,因你曾见证过此缕至上辉光!”
此乃“骄阳之血”——
灰将掌中之光高举,神似疯癫:
“我于池底寻见之物,于太阳焦尸上寻得之物——我用它填入置闰之法。”
“大仪式其五:祭献”
“我高举骄阳之血,如举起掌中大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