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巢都,是密教教主

寄寄子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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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了无痕迹的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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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什么时候?

艾莲眨眨眼睛,耳边传来犹如幻听一样的闷响,还有许多虚无缥缈的影子,像走马灯从眼前闪过去。

被宏伟者拨动指针的时钟,在无声中将万物归位到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静默之下,无人察觉。

身后的琳刚走进后厨,艾莲正趴在吧台上发呆,腹间的红液沉默不语——这个时间,他还没有失心疯一样对策局二人组进行诱导,这样一来,大家就还是可靠的好队友!

太棒了,躲过一劫……

狠狠松了口气,艾莲把头从袖管里抬起来,发现自己手上拿着的眼镜也一并复原,随手就准备把它戴回去——

诶……

等等,有情况!

艾莲瞪着死鱼眼看向自己的右臂,这条胳膊怎么这么重……

下一刻他就傻眼了,明显沉下去一节的肩膀上,一只漆黑的乌鸦正静静看着自己,焦黑的眼珠子一眨不眨……

“大佬你不是走了吗?!”

艾莲差点给这只乌鸦甩飞,但又很快发现不对劲,刚才的默鸦司辰没有重量,眼下这只则是沉得不行,给他整条胳膊都压麻了,而且它也没有司辰那种显而易见的压迫感,看起来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黑色大鸟。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乌鸦也是不满的“哇”了一声,从肩膀跳到吧台上歪头打量。

艾莲瞬间放下心来,这明显已经不是那位司辰本人,人家叫起来是“咕咕咕”的。

而且听习惯了“咕”,现在再听正常乌鸦的叫声,艾莲还感觉有点嘈杂,这动静也太吵了。

同样被吓了一跳的还有夏洛克——“诶,这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刚从司辰的影响里脱离,他明显有点没回过神,还在纠结“为什么一只大鸟能绕开自己的感知”,而另一边的艾莲已经开始和这只乌鸦互动,同时间蠢蠢欲动——

他记得,默示途径的进阶密仪里,是需要一根渡鸦羽毛的,眼前直接就活物快递送货上门——这只乌鸦既然已经不是司辰,借它一根羽毛不碍事吧……

“我建议你不要。”

“?”

艾莲呆呆看着从视网膜正中浮出的文字,觉得这个呈现形式似曾相识,歪了歪脑袋,“歪,门?”

这还是白蜡木之门第一次主动和艾莲交谈,虽然很早就发现这扇门好像有自我意识,但现在终于是实锤了。

门没搭理他,自顾自的码字:“虽然就本质而言,它只是一只普通的渡鸦,但作为刚才司辰降临的载体,这只渡鸦在神秘度上已经相当于默鸦的使徒,当面拔司辰使徒的羽毛,多少是有点不礼貌了。”

艾莲:确实。

“而且,那本原典就被投影在这只渡鸦的红液中,你看——”

说着,在艾莲的视角里,渡鸦头顶被标上一行金光灿灿的小字:《原典·噤声密续》

“这样看起来是不是厉害多了?”

确实。

艾莲揉了揉太阳穴,“也就是说,它是一本乌鸦形状的原典,我的理解没错吧……”

既然如此,那就更要跟它打好关系,这样不仅羽毛材料有了,以后翻书也方便多了。

顶着夏洛克和维尔汀怪异的目光,艾莲试着用《咕语》和这只渡鸦沟通,呈现出的画面大概是:

艾莲:“咕咕,咕,咕咕咕咕。”(你好,我是艾莲,很高兴认识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乌鸦:“哇!”

很明显,语言不通。

“有翼者的语言”竟然不能跟乌鸦交流,差评。

艾莲有点泄气,然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呆逼,一旁维尔汀的眼神里已经带上怜悯,估计是觉得他已经被饿到神志不清,于是少女站起身,也走向后厨——

“我也去帮你催…”

“不用了。”琳正好回来,步伐僵硬,表情很难形容……反正是不太好的那一种,像是刚看到恶心的画面一样。

“他们说的,还有我在后面看到的,这已经是远郊为数不多看起来能吃的东西了——”琳的声音一点点小下去,然后众人就看着店长大叔把一堆奇形怪状的“食物”端到吧台上,哆嗦道:

“请慢用。”

艾莲瞥了一眼,是腌制过的啮鼠,某种有驼动物的风干脂肪块,还有蜥蜴干,剩下的看不出来。

高端的食材只需要朴实的加工,所以它们都只被简单加热了一下,那些不知道具体部位的油脂块全都呈现出半融化的状态,看起来更恶心……

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算是下酒菜,吃完就吐,消化过程都省了。

但我宁愿去吃那些长得跟屎一样的营养膏和三无罐头,工业垃圾也比这个强。

艾莲都快泪目了:人在巢都,怀念昨晚吃的杯面——就跟人在大不列颠,一碗家里带过来的泡面恨不得分十顿吃,用完的调料包都当茶包丢保温杯里。

夏洛克倒是面色如常:“在远郊……你还想吃到什么?别看这里是酒吧,那些花花绿绿的酒水都是工业酒精滴色素,他们平均活不过三十五岁是有原因的……”

艾莲翻了个白眼,插起一块不可名状的“食物”往夏洛克那里递过去,这老小子一边往后躲一边嘴里还嚷嚷:“你放心吃,没逝的。”

真的没逝吗?

艾莲陷入迟疑,思考要不要继续饿着……突然,他察觉有人拉了一下自己的衣角,力道微弱却也熟悉。

“涅?”他低下头,看着红眸的小姑娘怯生生的站在他身旁,小手往高处攀登,扯过他的衣袖,小腿搭到他的膝盖上。

“你要吃?”艾莲皱了皱眉头,本来想拒绝——怎么能让小孩子吃这种东西?

不过他又想起来,涅好像不是普通的人类,她是个机巧少女来着。

真就一点都不挑食?

涅都快够到他手边去了,艾莲思索片刻,想着人偶应该没有吃坏肚子这种设定,于是叹了口气,顶着维尔汀“看人渣”的目光,悄悄把食物递到她嘴边。

他沉声提醒:“只许尝一口,不喜欢就吐出来。”

“嗯……”

涅点头答应,然后一口把那坨克系食物(应该是某种动物的脂肪团)吞下去,连咀嚼的动作都没有。

艾莲心惊胆战的看着这一幕,没有完全凝固的液块把涅本来就细小的喉咙挤得变形,总让人担心会不会窒息。

好像没什么反应。

“好吃吗?”

虽然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但艾莲还是忍不住发问,其实他也很好奇,人偶吃掉的东西最后都去了哪里,但要亲口问的话又显得像个变态,所以只好旁敲侧击,“什么味道?”

“味道?”

涅歪了歪头,鲜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困惑。

好像是接触到世界上原本不存在的东西时,那种自然而然的困惑。

“味道……”

“就是味道啊,你平时吃的奇多,就是甜味,还有饼干是咸的……”

艾莲一楞,却没能发出更多声音,“你……没有味觉吗?”

涅一直以来表现得都太像是一个活人,以致于艾莲完全忽略了某些细节。

可不对啊,她这么贪吃——自己吃剩下的杯面她都会来蹭一口,没道理会没有味觉,这太没道理了。

看着涅茫然的摇了摇头,艾莲莫名生出些许的难过。这是一种……微弱而清晰的情绪,就像是白纸上的一团墨痕,不知来源,却和石棉纤维一样流入血管,扎进心脏,带来刺痒与疼痛。

不对啊,艾伊,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共情了?

他又自嘲的笑了笑,感觉有点小题大做的意思——作为人偶,涅说不定早就习惯了没有味觉的世界,而自己又在操心个什么……

就因为她对自己的亲近与依赖?还有……

“毫无理由的责任感。”

就跟对付那只蠢鸟时候的心理有点相似。

艾莲陷入沉思:在不久之前,他已经探明了一部分原身的身份,虽然还不具体,但还是能组成一个大概的形象轮廓:“辉光之镜”的导师,“怪物密教”的头领,远郊过去的主人,曾徘徊于下城穹顶下的梦魇……

很明显是个Boss级角色,要换在游戏里,估计登场就会自动切换bgm,血条都得挂屏幕上面。

结合涅之前称呼自己的那声“父亲大人”,艾莲再迟钝也已经弄懂了:制造涅,或是曾经拥有涅的人,就是自己的原身,那位沐光者灰。

一个已死之人。

艾莲既然能站在这里正常思考,说明灰已经死了,那个神秘的沐光者,把残缺的记忆,还有残留的痕迹寄存于红液中,仍在施加着若有若无的影响。

而现在拥有这具身体的人,艾莲自己,却还不知道原身的目的。

这种感觉很糟糕。

他又想起来,是涅将自己带进神秘的世界……这让艾莲隐隐中明白了更多东西——自己那位原身,并不是很希望自己这个二代目躺尸摆烂,才会用一些无形无质的引导,还有不知源头的召唤,将艾伊带到远郊,重新探索属于“灰”的残响。

他回忆这短短的两天,其实,确切的时间才刚刚过去一整天,实在是过于短暂,而自己就跟剧情快进的skip玩家一样,把进度往前推了老远——

洞见的密传、白蜡木之门;

飞蛾,默鸦;

基金会、对策局;

下城,远郊……

维尔汀、夏洛克、琳(这个好像是凑数的)。

还有涅。

……呃,好麻烦,不想思考了。

懒狗的意志占据上风,艾莲感觉自己脑袋又开始痛了,继续往下想事情就会死的程度——或许也跟他太过饥饿有关,幸好出发前睡了一下午,否则疲惫也是个大麻烦。

“我的原身……你到底想留给我什么?”

看着身边同样在发呆的涅,艾莲被莫名的冲动驱使,摸了摸她的脑袋。那头灰发和自己狐狸形态的灰毛真的好像,或者说就是一模一样,也难怪琳会误会。

近距离看,连艾莲自己都会感觉——像是多了个妹妹或者女儿一样,这种感觉不能说讨厌,或者说,是还不错。

多了一个认识的人,能在这片疯嚣的漆黑大地上看到一点自己熟知的色彩。

还不错……

艾伊盯着那双仿佛流淌着玫瑰之血的美丽红眸,渐渐失神——

乌鸦开始在他耳边鸣叫,听不大仔细,失焦的瞳孔只能看见眼前的那道跳动着的焦黑。

他伸出手,乌鸦停在他的掌上,很沉。

为什么这么沉……

艾伊开始胡思乱想。

他呆呆的想起,自己本来是这个世界的旅客,是无根之人,失乡之人。

重开的三个月来,除了那只蠢鸟,艾伊没和任何人建立更进一步的关系,即使是琳,在没发生飞蛾事件以前,也不过是个消耗零食刷好感,方便上班打卡的工具人。

同事止步于公司,吉祥物止步于办公室,朋友……没有朋友。

真是个废物呐……

艾莲感慨着,又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从容的把一口脂肪块塞进嘴里。

出乎预料,倒也不难吃……口感确实很糟糕,但所幸没有任何味道,就跟吃了一口黏滑的空气一样。

“涅……这个东西确实没味道啊。”

他自嘲道,然后听见耳边传来乌鸦“哇”的一声怪叫,隐隐间,那只灰瞳的中心,透出一抹骨白色的疤痕,伴随着黑烬飘落,门扉微启:

“烬……承接冬的铭记,它是万物燃尽往后的焦黑遗留,此乃追忆之理。”

“追忆……”

我能用追忆来做什么?

艾莲闭上眼睛,静静倾听无形红液在耳边流淌,它们扬洒,下落,沉淀,像是末冬之雪,在腔间的空隙里填出洁白的雪壤——浅浅的一层,用手轻轻拂去表面的积雪,便会露出大地,焦黑的大地。

艾莲突兀感到落寞……

我所留的痕迹太浅,也太薄了。

短短三个月的生命,又有什么可以值得追忆?

他重重磕向吧台,眼神涣散。

下一刻,毫无征兆或是预告的……一种抽离的,决绝的,不留余地的悲伤占领了他,就像是目睹一场大火,所知的万物在火光中熊熊燃烧,直到穹顶落下黑色的雨,寒风将无数灰烬卷到脚下,淹没小小的灰色狐狸。他抬头看向天空,是在死寂中静静萧条的黄昏。

奔涌的痛苦,如默示录中记录的灭世洪水,淹没了他。

艾伊感到绝望。

远离了所熟知的一切,来到这个毫无逻辑……填满着痛苦与绝望的巢,眼看世界腐烂,倾听众生哭嚎——

我受够了。

他捂住脑袋,堵死耳朵,他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却又听着乌鸦一声更接一声聒噪的鸣叫,盖过了每一道熟悉的声音。

下沉。

窒息。

门在调侃:“你看起来快淹死了。”

-是的,我似乎溺水了。

艾莲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在一阵阵恍惚与抽搐的间隙里,唯一还能让他生出几分安定的,只有从指缝透进来的,烙印在视网膜近前的,来自门扉愈发明亮的光幕:

文字里也能透出戏谑:“这不是很会共情吗?”

“狗屁!”

艾伊咬牙切齿,他颤抖着质问:“这也是默鸦留给我的东西?”

“默鸦?不,祂还没闲到来给你治疗心理问题,你刚刚向着“烬”的方向倾斜两横,引来追忆很正常,每一个得到烬之准则的人都会这样。但就像罕见过敏源患者一样,绝大部分人没事——而你是特殊的,你的症状过分强烈。”

“特殊?”艾伊稍微冷静了一些,“因为我来到这个世界只有三个月……”

“对,正常人在追忆期间,会在自己的人生经历里漫游,去寻找那些过往的痕迹。可你,艾伊,你的经历太单薄了,三个月——毫无波动也是毫无记忆点的三个月,这可支撑不起一场“追忆”,所以,那些多余的,无处可去的准则之力就会淹没你的三腔,将你带来这里——你灵魂间的空洞,心灵上的创口。”

“在这里,你感到迷茫,迷茫便化作恐惧。你感到封闭,封闭便化作绝望。你红液的缝隙里,堆积了超出掌控的无形之质,你的心之壁被挤碎了——你现在明白了吗?”

…原来如此。

艾伊睁开眼睛,看着面前黄昏色的,残破不堪的世界,勉强的笑了笑。

“虽然很突然,没有一点过渡和前兆,但应该就是这样。”

他轻声喃道:

“我“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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