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世纪小冰河期,叛乱(起义)在全世界起此彼伏。
中国、日本、朝鲜、印度、英格兰、苏格兰、葡萄牙、法国、意大利、奥地利、俄罗斯、瑞士、东南亚诸国……这些地方一个也跑不了,并且叛乱集中在1640年的前后二三十年里。
墨西哥当然也不例外,在大同新朝建立之初,墨西哥叛乱持续了两年时间。
殖民地越是闹叛乱,西班牙的统治就越残酷!
别说土生白人和印欧混血,就连西班牙殖民官员,也对国王愈发不满,因为王室的限制政策太恶心。
西班牙殖民地的官员,赴任时不准携带已婚子女,不准提拔亲戚做下属,不准在殖民地购置产业和参与经商,一切行动都必须向国王详细汇报。官职设置层层套娃,面对同一件事务,能牵扯十几个部门,互相掣肘之下,谁也别想单独处理。
总督区必定设有检审庭,这玩意儿平时类似最高法院,并对总督的一切行为进行监督,甚至可以随时向国王检举总督的错误。
墨西哥城。
来自塞维利亚(加的斯)的商人代表,正对着总督帕来福咆孝:“总督阁下,你必须严厉打击走私,包括东海岸和西海岸的走私。特别是西海岸,中国人的棉布卖得太便宜,那属于无耻至极的恶意倾销!”
“我会的,我当然会打击走私。”帕来福点头说。
那个商人代表继续说道:“塞维利亚的商会联盟,已经向陛下抗议了。如果你不尽快采取行动,陛下一定会撤销你的总督职务!”
帕来福说道:“我一直在打击走私,但那些老鼠太过猖獗。”
商人代表怒道:“总督阁下,你在敷衍我。我来到墨西哥之后,走访了各地集市,我知道许多官员也在参与走私。这种行为,必须严厉杜绝,搞走私的官员都该被绞死!”
“确实应该绞死。”帕来福总是面带微笑,无论说啥他都满口答应。
把塞利维亚商人代表送走,总督帕来福喃喃自语:“是该让中国人提高商品售价了,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今后货物拍卖底价得定高些。”
至于什么禁绝走私,帕来福从来没有想过,他怕自己挨黑枪意外去世。
西班牙国王对殖民贸易的限制,已经达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只有来自塞维利亚的商人,才可获得贸易牌照,而西班牙国内其他城市的商贾,就算你是大贵族也得靠边站。塞维利亚商人结成商会同盟,疯狂剥削殖民地,同时打压国内同行,赚取巨额利润跟国王一起分赃。
西班牙本土,那么多港口,仅塞维利亚可以停靠来自美洲的船只。而在偌大的美洲,也只有三个港口,可以停靠来自西班牙的船只。
这是为了方便管理,打击走私贸易。
实行起来极为扯澹,比如欧洲商品运往布宜诺斯艾利斯,本来走海路可以直接抵达港口。却必须在巴拿马靠岸,然后通过骡马驮运,穿越安第斯山脉,陆行4828公里方可到达,仅运输成本就特么翻了八倍。
所以有很多欧洲商人,先把货物运去西非,然后横渡大西洋走私直达。当地的殖民官员极为配合,帮着走私商分销货物,转手就能赚取数倍利润。
帕来福拿起鹅毛笔,亲手写了十多封信,叫来亲信说:“按照地址送出去,你必须亲自送达,不能让别人转交,这些是你的路费。”
“是!”亲信立即离开。
帕来福的书信内容很简短,被检审庭搜查出来也不怕,因为信里只有一句话:今年出现旱灾,恐怕是主降下灾祸,你们必须更加虔诚。
一个曾经的大主教,让众人对主更加虔诚,非常符合他的身份。
帕来福在担任新西班牙总督之前,不仅做过大主教,而且还在澳门混了好几年。他出身多明我会,大同军收复澳门时,耶稣会趁机把他赶去菲律宾。
历史上,这货在中国住了十多年,亲眼见证满清屠杀广州城,还写了一本《鞑靼征服中国史》。
此书的叙事内容很有价值,但观点却前后矛盾。
就拿满清占领广州举例,他先说满清将领品德高尚、善待居民。又说满清将领会索要士绅财物,给了财货的家庭,门口会留下记号,可以避免后续骚扰。又说如果满清将领,对士绅献出的财货不满意,就连人带钱一起抢走。
这算哪门子道德高尚?
又算哪门子善待居民?
在帕来福的,士绅只是被勒索钱财,给得太少才会被抓走。而普通百姓,则被满清随意屠杀,无数妇女遭到士兵侮辱。
对了,这些被屠杀的百姓,这些被侮辱的妇女,都是广州城内居民。他们在献城投降之前,得到了满清将领的承诺,说进城之后保证不劫掠。然而,该杀还是杀,该抢还是抢,该辱还是辱。
……
程景明再次来到美洲,又没跟李铨回去,而是带着探险队,跟随商贾一起前往墨西哥城。
“城市这么大?”程景明站在湖畔,遥望湖心的墨西哥城,这座城市的规模出乎他意料。
土生白人商贾西门聂兹,顿时就笑起来,颇为骄傲道:“伟大的墨西哥城,人口足有三四十万,中国恐怕没有这样的城市吧?”
“也是有的。”程景明随口一说,懒得过多解释。
西班牙人到来之前,阿兹特克帝国就已经在湖中建城,城市人口约15万—20万之间。
由于经常遭到水淹,土着皇帝“斋戒之狼”(音译为捏萨瓦科优),亲自设计建造了一道16公里长的防洪堤。半个世纪之后,阿兹特克人又建好第二道防洪堤,还兴建了城内引水渠,以及围湖灌既系统。
西门聂兹带着程景明往前,穿过长长的湖上大桥,指着城区说:“这一片街区,是近几十年兴建的,以前全都是湖面。”
程景明好奇问:“湖水呢?”
西门聂兹回答:“湖水被排走了。五十多年前,城区连续两次遭到水淹,总督制定了宏伟的计划,就是凿通两条引水渠,把湖水全部排干净。到时候,即可避免湖水泛滥,又能随便扩大城区面积。有位大数学家,计算了流入和流出的水量,彻底排空湖水需要200多年时间。”
程景明都听傻了,下意识问:“湖水如果干涸了,城内军民用水怎么办?环湖周边的农田怎么灌既?”
“总会有水的,河水还在流嘛。”西门聂兹笑道。
程景明觉得这些家伙疯了,如果不堵住排水口,两百年后必出大问题。别的不说,环湖周边农田,肯定要变得灌既困难。
几百年后的墨西哥城,可谓一言难尽。
一座建在湖上的城市,竟然会居民用水困难,需要大量打井获取地下水。湖中地质本就疏松,地下水被疯狂抽取,外加墨西哥地震频发,时不时的就建筑出现裂缝。
而且整座城市,每年下沉二三十厘米。
穿过两个城区,来到一片印第安土着街区,这里正在举行盛大的庆典活动。
“这是婚礼?”程景明问道。
西门聂兹仔细看了看,认清楚新郎和新娘,点头说:“他们是一对兄妹,拥有纯正的阿兹特克帝国皇室血统。西班牙统治这里之后,只有真正的皇室后裔,才被特许可以亲兄妹结婚。”
“亲兄妹……”程景明不知该如何评价。
阿兹特克帝国皇室,并没有被屠杀干净。甚至在九十多年前,他们还可以继续统治土着,并拥有自己的官邸和军队。
可惜皇室对百姓盘剥太狠,不断有土着百姓,跑去殖民总督那里告状,最后甚至酿成了暴动。西班牙殖民者大喜,趁机更换土着首领,并解散皇室军队,阿兹特克皇室就此变成吉祥物。
眼前的土着皇室结婚,也特别有意思。
兄妹俩得先去圣多明哥大教堂,由神甫来主持西式婚礼。再回自己的住处,换下西班牙服饰,穿戴传统的羽饰,拍着镀金的乐鼓,演唱奇奇梅卡和流水之乐,并表演阿兹特克传统仪式舞蹈。
舞蹈为祭祀之舞,一百多年前,专在挖心斩首的祭坛上表演,现在却离谱的成了婚礼舞蹈。
而那两首乐曲,调子依旧未变,歌词却从狩猎和灌既,改成了赞美欧洲上帝。
程景明来到这里,一切都觉稀奇。
他还参加了皇室后裔的婚礼,兄妹两口子听说他是中国使者,立即热情邀请他进去吃席饮酒。
当晚,程景明就住在皇室后裔府邸,他打算接下来多聊聊,或许能够获得阿兹特克帝国的原始资料。
第二天,程景明获准拜见新西班牙总督。
程景明正准备用西班牙语交流,却见总督帕来福突然拱手,用字正腔圆的汉语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欢迎中国朋友!”
“总督阁下会说中国话?”程景明惊讶道。
帕来福笑道:“我会说广东话,还会说南京官话。可惜,我在中国过得并不愉快,我被你们的皇帝赶出了澳门。”
(今天只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