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端弄清他口中的“咱们”是什么，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他们是一个义体窃贼团队，专门挑寺庙附近的人群下手。这是因为寺庙会向一些穷苦人布施义体，而那些新换上的义体通常都不太适配，很容易就能拆卸下来。
“不过，前两天我失手了，被一个大乘派的和尚给抓住了。当时他还主动把自己的义体拆下来送给了我——注意了，如果是这种情况下，千万不要真的装上那个义体！马上把它捐转手给别的庙。我们附近已经有几个小团体因为收了和尚送的义体莫名其妙地覆灭了。”
在少年的这番话中，最让秦端好奇的却是一个词。“大乘派是什么意思？”
少年挠了挠头。“我一句话也说不清，好像有什么佛学上的争论吧……总之，大乘派就是那些布施的和尚，他们的寺庙附近也是我们主要下手的对象。小乘派，或者说正统派的那些人从不做慈善，离他们越远越好。”
“你说正统派，这么说做慈善的那些倒是异端？”
“对，尤其以一个叫智远的为首……扯远了，前边就是咱们暂时的基地了。”
少年口中所谓的基地，只是桥洞下一个小小的聚居地，几个人围坐成一圈，从外面看不见他们中间的是什么。他们身上的人造皮肤大都呈半脱落状态。听到秦端的脚步声，一个人警惕地回头看着他。
“这人是谁？”
秦端等待少年介绍自己。他热情地说：“这人是条子。办了他。”
看着五个向他扑来的人，秦端心中有些无语。
好吧，计划赶不上变化……不过，结果上来说差不多。
就在秦端即将出手之际，一条禅杖破空而来。
那禅杖不偏不倚，正好插在为首之人的大腿上。紧接着又是四根降魔杵从左侧飞来，全部打在了不致命但会剥夺行动能力的位置上。眨眼间的功夫，五个人就惨叫着躺在了地上。
秦端随手接住一根向自己飞来的降魔杵，望向攻击的来源。
一位没有面部，身高足足有两个秦端高的僧侣，正阔步向桥洞底下走来。
“萨度！这位施主，不要再误入歧途了，现在束手就擒，我们还可以视作自首。”
“虽然你可能不会信，但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认识智远，她可以作证。”
听到这话，僧侣低下了头。
“智远？倒也确实像是她会结下的恶缘。”
秦端感觉有些不妙。这人听起来和智远关系不怎么好。
“不过，施主并非窃贼，这一点我相信了，刚才已经通过邮件向智远进行了确认。还请让我为我的失礼致歉。也诚邀您来我们的禅林一坐。”
“没事。敢问法师如何称呼？”
“贫僧法号空明。和智远不同，贫僧师承正统一脉。”
在“正统”这个词上，空明似乎加重了读音。
……
空明的寺庙和智远的完全不同。
从外部上来看，外观的区别并不大，让秦端感到截然相反的是寺庙内部的气氛。智远的寺庙是清净的，而空明的寺庙里却香火缭绕，经常能看见穿着常服的人出入庙中，在佛像面前献花或是上香，诵经之声不绝于耳。
秦端问空明：“你们的教义不是不允许建造实体佛像吗？”
如果空明有眉毛的话，他此刻一定会皱起眉头。
“智远教给了你外道啊。为佛塑金身乃是莫大的功德，毁佛金身虽不在五逆之列，亦去无间地狱不远矣。”
秦端的心中顿时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前世的时候，秦端曾经一度对一些宗教感兴趣，他买来了一本著名的印度教经典，并特意买了一本所谓的大师注解版。
一开始大师的发言还算能让人忍受，后来大师开始批评那些从婆罗门的庙宇里接下牛奶（供奉湿婆神的仪式是将牛奶浇在石柱上，许多牛奶会因此白白浪费）布施给穷人的和尚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对劲了。直到大师评论道宇宙中所有的星星都是反射太阳的光辉，他就把那本书扔进柜子里，再没打开过。
而空明的这句话，让他闻到了和那位大师一模一样的神棍味。
空明领着秦端，来到了一个小房间内。这个房间的陈设倒是和智远寺庙里的差不多朴素。一名身着灰色袈裟的僧侣走上前来，在桌上放上了两根针管，随后又飞快地走开了。
“这是浓缩的绿茶味营养液，氨基酸和咖啡因比例调的苦味比较轻了，应该合施主的口味。”
秦端赶紧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太喜欢茶的味道。”
当然，实际上是因为秦端不想要用注射类的营养液，把针管往身上打总是会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东西。他平时喝维生的营养液都是用吸管的。
见秦端没有用营养液，空明也没有动，两人就这样对坐了一会。空气被尴尬的沉默所淹没。
最终还是空明先主动开口。
“施主，是游骑兵吧？”
秦端忍不住说：“有那么明显吗？怎么是个人都能认出来，我是把ranger这行字写在脸上了还是怎么的？”
“而且还是个入行不久的游骑兵。您的步伐和姿态，随时都准备拔枪迎战，很容易就能被看出来。但是入行更久的游骑兵会主动掩饰自己的这些习惯，有的还会借助软件的帮助调整行为模式。”
“……好吧，被你认出来了。所以呢？”
空明双掌合十。
“既然您是游骑兵了，想必我说话直接一点也没有关系。所谓游骑兵，就是为了金钱可以毫不犹豫地背叛、出卖友人的恶人，您同意这一点吗？”
秦端耸了耸肩。“大体上准确。”
“那么，我要开多高的价，才能让你背叛智远呢？”
秦端的义眼扫视着空明。
啧，不要脸还真是一项优势，别人根本看不出来你在想什么……
“这取决于你说的背叛是到什么程度。”
“如果我说做掉她呢？”
秦端一时感觉被什么东西噎住了，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几秒，他才吐槽道：“大哥，你是和尚啊！连动物都不杀，雇我杀人？”
“为了阻止僧众的分裂，不让智远引更多人坠入外道，我愿意背负起这个恶业。哪怕堕入无间地狱也在所不惜。”
“智远到底干了什么，让你这么恨她？”
空明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是恨，而是理性的抉择。如果放任智远和二十一世纪协会的人勾结下去，斯里兰卡会被彻底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