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监牢大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挤了出来，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望着对面的狱神庙发呆。
“东家，该走了。”跟在身后的艾掌柜小声提醒道。
那个发呆的身影回过神来，转身盯着大门上张牙舞爪的狴犴像，恨恨道：“总算离了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
正是无罪释放的黄有财，此时他已换上往日衣衫，恢复了和气生财的模样，但脸上的憔悴却是掩盖不住。
艾掌柜上前一步扶住黄有财，宽慰道：“东家，天日昭昭，今日得见清白，实乃喜事，咱们要朝前看。”
“是啊，不朝前看又能怎样呢。”黄有财长舒一口气，吐出了胸中郁闷，转向艾掌柜，正色道：“这次全赖艾掌柜谋划，才翻得了案子，且受老夫一礼。”
说着便要行大礼，艾掌柜连忙侧身让开，连连摆手道：“东家弄差了，这次实有贵人相助，小的只是跑了跑腿。”
“哦，到底是哪位贵人相助，快告诉我。”
“是县尊老爷的跟班童大爷，其实童大爷也是受人所托，归根结底，是县尊老爷家的小姐出手。上次小姐坠树，东家不是送了些礼品嘛，也是机缘巧合，竟种下了善缘。”
“原来如此，小姐仁厚啊！”
......
大堂偏厅内，知画双手掩面，瑟缩如鹌鹑。唐*仁厚*窈娘小姐轻拍着她的后背，无语道：“不就是打个板子吗，知画你胆子也太小了。”
“咦，血肉模糊的太吓人了，小姐你就不害怕吗？”
“恶人自有恶人磨，呀，不对，把爹爹说成恶人了，总之，他们挨打是活该，大快人心。”唐窈窕一挥衣袖：“热闹看完了，咱们回去吧。”
唐窈窕和知画正待回转后宅，忽然门帘子一动，却是虎叔进来了。
“虎叔却是来晚了，热闹已经散了。”唐窈娘嬉笑打趣道。
“不晚不晚，小姐还在。”虎叔抱拳行礼道：“那黄有财脱了牢狱之灾，想面见小姐谢恩，现在门外候着。”
“虎叔，我不是和你交代过了嘛，就说你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要把我牵扯进来。”
“小的怎能贪小姐之功。”童擒虎咧嘴一笑，道：“小姐若是不想见他，小的就去打发他走。”
“算了，来都来了，见见吧。”
童擒虎冲门外招呼一声：“进来吧。”
黄有财听到童大爷招呼，连忙掀开门帘子进屋。定睛一看，入眼一个彩衣缤纷的少女，眉眼如画，年虽稚嫩，仪态沉静，一派大家闺秀气度。身边跟着个青衣小婢，童大爷雄赳赳地侍立在一旁。
这定然是小姐了，黄有财抢上前去，纳头便拜。拜不得两拜，手臂就被童大爷一把托住。童大爷好大力气，黄有财拜不下去，只得顺势站了起来。
“黄老丈多礼了，小女子年幼，当不得长者一拜，还请坐下说话。”
知画搬来个锦墩，让黄有财坐。黄有财推脱再三，欠身坐了，千恩万谢。
唐窈窕不耐听这个，便扯些闲篇，问他做何生意。
“草民家里有些田产，在街上也开了个铺子，贩卖些南北山货水产、吃穿用度之物，低买高卖，赚个差价。”
“这次无妄之灾，黄老丈可是损失不小？”
“还好，托小姐的福，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银钱上损失倒是不大。”黄有财回答，忽然脸色一黯，怅然说：“只是这次虽然侥幸脱身，却得罪了衙门的捕快，今后指不定有多少麻烦，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唐窈娘皱起了眉头，自己帮的了一次，却帮不了一世，可不要好心办了坏事。怎么能想个法子一劳永逸呢？唉，贼开花陋规不除，捕快衙役盘剥百姓不止，可整治陋习，谈何容易。罢了，先退而求其次，护住黄有财再说。
唐窈娘冥思苦想，忽然眼前一亮，说道：“我有一个法子，或许能帮衬一二，黄老丈不妨听听”。
“小姐请讲，小老儿洗耳恭听。”
“前番爹爹纠税赋之谬有功，徽州府赏了三百两的彩头。爹爹大度，曰此乃上下齐心众人拥护方得功成，非其一人之功。因此吩咐将这三百两彩头分赏一众有功官吏。”
黄有财忙夸县尊老爷仁义，心里却纳闷，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本小姐却想，爹爹赏银本是喜事，有功之人分赏银，无功之人干瞪眼，反而不美。不如用这三百两集中采购吃穿用度之物，作为县衙集体福利，人人得沾喜气。说与爹爹听，爹爹也允了，只是还没来得及找到能承接采购的商户。后来盗匪案发，就给耽搁了。”
“此次集中采购，为县衙试行创举。县衙将出具委托采购文书，加盖官印，支付定钱，待承接商户采购得货物回来，货银两讫，交割明白。”
“生意虽小，意义却大。若是哪家商户接了这单生意，那就是县衙的集中采购承接商。如果事情办得妥当，下次采购自然优先考虑。一来二去，衙门上上下下混个脸熟不成问题。日后衙役胥吏若想为难，也得掂量掂量。”
唐窈窕一边说着一边观察黄有财的神色，那黄有财起初没听明白，此时已经恍然大悟，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眼巴巴地盯着自己。
唐窈窕微微一笑，也不卖关子了，问道：“黄老丈既做商铺生意，可愿为县衙出力？”
黄有财哧溜一下跪下，心怀激荡：“小姐恩德，小老儿无以为报。小姐放心，左右不过是三百两银子的货物，小老儿拼着亏本，定给小姐办得妥妥当当。”
“老丈误会了，我花钱买货，你卖货挣钱，本就是寻常生意，你该赚多少赚多少，价廉物美即可。”唐窈娘盈盈如秋水的眸子闪亮起来，沉声道：“记住，做生意，双赢，才得长久。”
黄有财内心翻涌，仔细琢磨双赢二字，越品越有道理。暗叹小姐真不是普通女流，好生大气。
“详细货单，明日我让虎叔给你送过去，左右不过是些寻常物品，倒不会让老丈为难。老丈拿到货单后，即可来衙门办理委托文书。”
“那便有劳童大爷了，有空来寒舍喝杯酒，小老儿必扫榻相迎。”
唐窈娘见话已谈完，端起了桌上茶杯，黄有财见机就告辞去了。
“小姐仁厚，又有急智，倒是和主母一脉相承。”童擒虎赞赏道。
“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唐窈娘没有答话，心里琢磨着：“集中采购的法子或许能解决黄有财个人的问题，但贼开花的陋规不除，还是源源不断会有其他人倒霉。”
贼开花，贼开花，多少祸事都由它。还是得多加筹谋，把这祸根拔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