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监牢管事侯通求见。”跟班长随童擒虎在门外禀报。
“叫他进来。窈娘,你且到屏风后避避。”唐知府吩咐道,唐窈娘应声回避。
门外便进来一个矮壮胖子,四十多岁年纪,管事打扮。虽低眉顺眼,眉宇之间却暗藏一股凶气。
“启禀老爷,有那新来嫌犯黄有财,在监牢之中大喊冤屈,吵着要求见老爷。”
“荒谬,本官日理万机,岂是他一个平头百姓想见就能见的。”唐知县严词拒绝,官威凛凛,“何况他现在是待罪之身,本官贸然召见,岂不遗人话柄。”
“可是那黄有财吵闹不休,惹得临近牢房中案犯也鼓噪不安。小的恐怕......”
“吵闹就让他消停消停,你管监牢诸事,这点手段也没有吗?”唐知县不满地瞟了侯通一眼,大有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蛋的意味。
“是是,小的这就让他安静。”侯通诺诺应声,心里叹息一声:“黄老爷,老子拿了你的银子,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黄有财,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见过。”屏风后面的唐窈娘心中一动,忽然想起:“这不就是送我猫儿的那个土财主吗。那么大的手笔送礼,怎么就攀扯上盗匪了呢。有点蹊跷啊......”
......
“侯通,知道为何唤你来吗?“县衙三堂内,唐窈娘稳坐主位,对堂下站着的监牢管事询问道。
侯通还是一头雾水。方才他用了些手段,好不容易让黄有财消停,手里下的小牢子来报,县尊大人的跟班童擒虎童大爷传话请他至三堂议事。童大爷是县尊大人心腹,他可不敢怠慢,急忙赶到三堂,却不见童大爷在,反倒是小姐高坐在堂,劈头盖脸的一句话把他问懵了。
“小的不知。”侯通铜铃般的牛眼忽闪忽闪,流露出清澈的愚蠢。忽然,他福至心灵,小姐现在管账了,人人都说小姐是散财童子啊,天可怜见,这是要给我老侯涨月钱了吗。
唐窈娘轻咳一声,不紧不慢地说道:“爹爹让我管内宅账目,我想着也不能无功加禄,因此要考核检查各长随工作履职情况,视其勤怠贤愚,再定月钱升降”。
“小姐考虑周到。”侯通心里哀嚎一声:“前几日小姐想给谁加月钱,还不是信手就加了。怎么轮到我的时候,就要考核检查了呢,我老侯当真命苦。”
见小姐安坐如山,侯通主动问道:“不知小姐要如何考核?”
“那自然是要实地考察,才能全面了解工作是否称职嘛。”唐窈娘一脸严肃地说道,心里却爽的飞起:“昨日去大堂看升堂,爹爹也没有责备,不如这次去监狱玩玩,嘿嘿,日拱一卒,早晚就能到县衙外面去浪了。”
“监狱腌臜之地,龙蛇混杂,小姐怎生去得?”侯通大惊。
“腌臜?可是你疏于职守,懈怠打扫,如今已到六月,易生瘟疫。万一犯人染病,一命呜呼,上官责怪下来,岂不是爹爹顶缸?”唐窈娘呵斥道,这个侯通真是不上道啊。
“小的岂敢懈怠,监牢之中日日打扫,时时通风,艾叶菖蒲等避疫之物,更是齐备。”侯通叫屈起来。
“可是你想索取贿赂,草菅人命。我都知道,囚犯一旦入狱,若是不贿赂管事狱卒,三五日便病死狱中。”唐窈娘再次将军,哼,当我《水浒传》白看的。
侯通脸都白了,两腿一软,跪了下来:
“小姐,若说受嫌犯请托,传递消息或代买吃食衣物,赚两个小钱,小的确是有的。至于勒索贿赂,逼死人命,小的是万万不敢。”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至监牢一观,如何知晓真假?”
“便请小姐随小的去监牢视察一番,只是小姐女装确有不便。”侯通终于怂了。
“无妨,我男装前往。”唐窈娘心里一喜:“嘿嘿,我准备了好久的男装,终于用上了。”
......
跨过县衙仪门,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西侧,从北至南,依次是狱神庙、监狱、膳馆。
“这便是狱神庙了?“唐窈娘已换做男装,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正是,小姐第一次来,拜拜狱神吧。”
“叫我公子。”唐窈娘对这个笨头笨脑的侯通不太满意,太不机灵了。
却见狱神庙正中一个香案,香案上摆着神龛,神龛中一个青面獠牙的神像,便是县衙里供奉的狱神了。
唐窈娘在铜盆中净了手,点燃香烛,向狱神上香。
“好了,前面带路,本小姐...本公子要视察牢房了。”
“好好,公子请看,左侧是外监,右侧是女牢和死牢。”侯通用力推开贴着狴犴像的监狱大门,殷勤地介绍自己的地盘。
目前女牢和死牢没有囚犯,唐窈娘便走马观花,对牢房内陈设和卫生情况指指点点。
转到外监,唐窈娘一间间的看过去。牢房的陈设各不相同,有的里面床桌俱全,有的只有床,还有的只有干草堆。大多数犯人都躺在床上或者干草堆上,一动不动,麻木不仁。
“大人,大人,草民冤枉啊!”却是一个胖子,看到有人过来了,双手攥住牢门的立柱,放声呼喊,肥胖的脸上涕泪横流。
“黄有财,老实点。”随从的小牢子抡起水火棍,往牢门上一敲,吓得胖子连连后退。
唐窈娘不露声色地走近细看,这间牢房床桌俱全,倒是配得上土财主的身份。
“公子当心,不可靠近,小心这帮杀才狗急跳墙。”侯通连忙提醒道。
“无妨,隔着牢门呢。”唐窈娘离牢门五尺远就停下了脚步,刻意压低嗓音,对胖子说:“你便是黄有财?”
“草民正是黄有财。”胖子见有人问话,急忙地想上前,手刚碰到牢门,看到抡着水火棍的小牢子眼神不善,忙停住了脚步。
“你何罪进得监牢?为何喊冤?”
“草民无罪呀!草民家住屯溪乡第六里第七甲,昨日正在家中算账,突有捕快破门而入,言说草民的铺子里售卖贼赃,二话不说就把草民绑了,草民好话说尽也无济于事。待将草民丢入牢房,萧捕头过来说,证据确凿,让草民老实交代同伙,草民...草民实在是不知如何交代啊。”
“公子,这等嫌犯为求开脱,自然是胡言乱语。想那捕快拿人,定然是有了切实的人证物证。”侯通脸上堆笑道:“何况缉盗拿赃,自有典史指挥,捕快衙役出力;问案定罪,悉听县尊老爷量裁。公子还是不要越俎代庖了吧。”
唐窈娘心想也是,越俎代庖,反而不美。反正自己也只是想见识一下监牢长什么样子,闲事不便多管。便对黄有财道:“你是否真的冤枉,衙门自会查清。”
说完扭身就走。
侯通狠瞪黄老财一眼,脸上横肉抽动,靠近牢门,皮笑肉不笑地低声说:“老子奉劝你老实交代,免得皮肉受苦。”
看到唐窈娘要走,黄有财一下急了,扑通跪倒在地,对着唐窈娘的背影咚咚磕头,边磕边哭喊道:
“大人大人,衙门的规矩我懂,草民服了,草民愿意破财消灾,草民愿意掏银子啊。”
“嗯?”
唐窈娘停住脚步,面沉如水,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眼睛眯缝起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一寸一寸沾染上怒气。
规矩?什么规矩?这个破管事推三阻四地不让本小姐管,本小姐倒是要看看,这是什么他妈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