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海面上风平浪静,所有人都在这宁静中积蓄力量。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未洒落,漓凤就早早地来到了甲板上。她凭栏而立,目光所及,尽是漫无边际的蓝色大海。海水漫漫,一轮红日跃出,一片炽烈,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团亮光所点亮。深蓝色的大海,在那一瞬间,仿佛要跟着这一团亮光,一起燃烧起来,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她从未见过如此壮丽的日出,竟然怔了好半晌。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海外有仙山,缥缈云海间。”声音悠扬而深远,仿佛穿越了时空。
漓凤才回过头来,诧异地望着顾云曦,他微笑着走了过来,身着青衫,站在船头,仰头闭目,襟袖翩飞,难得一见的松弛。
目前济云号是行进在最常用的一条航线上,由于驶出港口不久,还能看到不少海船。不过,后面就不得不考虑航线问题。
“不知海市在哪个方向。”淡淡的惆怅如同轻烟般缠绕在漓凤心头。
“我知道海市在哪。”一个温和而坚定的声音划破了周围的沉寂,漓凤不由得转头看去。只见翩翩少年,旁边站着梦麟。在昨日的交谈中她得知了这位少年的名字——沐溪。
“你知道海市的位置?”漓凤有些惊讶地问道。海市,那个传说中神秘而诱人的地方,无数人梦寐以求,却鲜有人能找到其真正的所在。
“是的,我有渡牒。”沐溪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这两个字如同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她的心。那可是通往海市的唯一凭证,难道他手中竟然持有这样的宝物?
于是,两人怀着激动和好奇的心情来到沐溪的房间。漓凤小心翼翼地接过递来的渡牒,缓缓展开手中那烫金的文书。只见锦绘做底的纸上,浓墨重彩地写着:“知音说与知音听,不是知音不与谈。请君携琴赴会西海星洲,共享海市盛宴,朱鸟有信,蜃楼无悔。”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携琴?”漓凤突然想起了渡牒上的那句话,有些疑惑地问道。
“是家父蓄的一张旧琴。”沐溪解释道。看样子,这张旧琴不仅是家传之宝,更是通往海市的信物。
有了明确的提示,航速明显加快,由于物资充裕,三餐都准备丰富,梦麟充分体会到久违的惬意,发出感慨道:“还是海上好。”
白昼一晃而过,夜幕低垂,银月高悬,月稗如细碎的银沙洒落在静谧的海面上。
百无聊赖的梦麟为了丰富夜间生活,便拉着沐溪抚琴,沐溪为谢相救之情也欣然答应。
二楼甲板上大家席地而坐,身前木桌上,摆满了果品与佳酿。中间则放着一张长条案几。
沐溪怀琴而出,将其置于案上,轻轻调弦转轸。这是一具古老的五弦琴。琴身漆黑如墨,犹如深渊中的黑宝石,散发出神秘而深邃的气息。底板古老坚硬,残留着几道裂痕,如同横亘在大地上的沟壑,增添了几分沧桑感。
一沐溪深吸一口气之后,十指轻抚琴弦,动作行云流水。琴音时而清幽淡雅,如同空谷中的泉水飘渺而出;它时而低回婉转,如丝絮游浮,轻柔地拂过耳畔;时而高亢激昂,如狂风骤雨,震撼人心。
突然,不知从何处飘来淡远寂寥,如青烟袅散,春水无痕。漓凤起身来到栏杆处,远远就看到前方翩翩驶来一叶扁舟,不在江流上,而是在茫茫大海中,不由得称奇。
它似乎在诉说着一段孤独而悲伤的故事,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船檐挂着一盏白灯,发出微弱的萤火之光。在这朦胧的灯光映照下,一位男子若隐若现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他身着墨竹冷杉的衣裳,那深邃的墨色与夜色融为一体,让人难以分辨其身形轮廓。他轻轻吹动箫管,飘渺空灵的萧声便如流水流淌而出,水月相互呼应,营造出一种神秘而迷人的氛围。
随着琴曲收尾,箫声也渐渐落下,化作一缕悠长的余音,在空气中回荡。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强中自有强中手,曲中还有曲意人。”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不如登船相会。”曲意相通,沐溪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感觉,问询梦麟同意后,对着一叶行舟之人发出邀请。
“诚然相邀,不胜感激。”男子收起箫管,待两船相距数米之时,他提衣轻跃,若秋叶飞旋落在甲板上,微笑而立。
“小生姓萧名然,字潮生,多有叨扰,万望海涵。”他说话温和有礼,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质,不似清冷,让人生出好感。
“闻弦歌而知雅意,公子也是志趣相投之人。”在漓凤的指引下,萧然落座,将玉箫搁置在坐上。
漓凤奉上一杯新茶,打量了一眼那枝玉箫。它是由一块通体莹白的美玉制成,玉箫上上面若有若无的浅紫色凤形暗纹,浑然天成。箫尾缀着缠金丝如意结,与玉箫的莹白相互映衬,更显其尊贵与不凡。
“过奖了,不过是为怡情冶性而为,算不得什么。”萧然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把古朴典雅的琴上,询问道:“我与海面上听到此琴音色与众不同,似有着不凡的出处,不知能否告知一二?”
沐溪如实相告,原来这把琴是他父亲出海之时偶遇一位琴友,因其父精通音乐,每每都能听出琴中情愫结缘,三月海上之旅而成知己,分别后定了十年之约。
萧然静静地聆听着他的叙述,感慨道:“以我之心为弦,许你高山流水。”
“先生,这是何意?”
漓凤不明其意,顾云曦低声细语,娓娓道来高山流水的典故。漓凤不禁为伯牙和钟子期相互欣赏、相互理解的情谊感动。她想到了自己和顾云曦之间的交往,忽而问道:“我和先生算不算知己?”
顾云曦微微一楞,不知如何作答之时,却被一旁的梦麟打趣道:“你那叫见色起意。”
“原来如此,不知令堂可在,能否有缘一见。”
沐溪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已然亡故。”
“人的寿命可真短啊,转眼间便已是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