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絮絮叨叨聊了一昼夜,不知不觉天已蒙蒙亮。为了赶时间,两人顾不得休息,借着天光出发。好在两个人年轻,熬了一夜依旧精力充沛。
清晨,林间薄雾气弥散,粘在衣服上有种湿冷的寒意。走了一段路程,雾气却越来越浓。
“不会又迷路了吧。”
漓凤环顾四周,宛如绸缎的浓稠白雾缠绕,白茫茫不辩方向,“难说,都长得一样。”
说话间,不远处有淡淡的清光浮现,模糊的视野中,周围树木以一种奇怪的韵律倾摇摆舞。
“去那吧。”似乎没有更好的出路,两人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朝着光源所在的方向行进。
走着,走着,景物豁然转换,不再有茂密的林木,眼前出现一大片的空地,中间是一块凸起的四方石坪,上面画着阡陌纵横的白色神道。
梦麟一眼就看出名堂,“黑白纵横相错,有点像围棋的棋枰。”
“围棋?”
梦麟对一脸茫然的人解释道:“围棋三百六十,以象周天之数;分而为四,以象四时;隅各九十路,以象其日;外周七十二路,以象其候。枯棋三百六十,白黑相半,以法阴阳。局之线道谓之枰,线道之间谓之罫。”
漓凤随手捡了一粒石子,向着那棋枰扔了过去,光芒一闪,激起数道阵纹。一行小字闪烁不定,投石浮在上空,无法横渡。
梦麟细细读着那行小字:局方而静,棋圆而动。世事如棋局局新,人生有子粒粒真。
“局方而静,棋圆而动。”漓凤神色一沉,这是要我们以身入局吗?她侧首问了一句,“你擅长下棋吗?”
“黑白棋吗,这我熟,小时候无聊,经常自己对弈。”
“你会就好,我可是毫无思绪,看样子……”漓凤不假思索地往石坪一站。
有什么东西无声裂开,一股奇异的气流上升,形成一条白线冲上头顶,凝成圆润的白子。此时半空中棋盘阵纹开启,黑白有分,如同阴阳分隔。
与此同时,一缕黑气从前方射来,立在前方十米处散成一团,凝成一个身披黑甲的骑士,眼瞳漆黑如渊,幽冷暴烈之气笼罩全身,手持银枪,坐下一匹黑驹雄风振振。
开始了吗?两人一看这压迫的气势,顿时心中怦怦直跳。
“你一个人太冒险了?还是我来吧。”
梦麟实在不放心一个女孩子置身于如此危险的境地,想取代她对弈,没想到临近石坪之际,自己竟然被一股劲风扫了回去。
“落子无悔,覆水难收。”漓凤无奈道:“如今你我皆为一体,谁入局都是一样的。你既然熟悉棋路,站在阵外纵观全局应该比我稀里糊涂的看,赢的把握更大。”
“好吧。”梦麟也不强求,看着半空骈罗列布的棋子,脸上浮上忧虑,叹道:“此局已然是盘残局,形势对我们不利啊,恐怕难以取胜。”
漓凤安慰道:“不用担心,棋道变幻莫测,没有定式,即使经年累月的一流高手也难免会输给才气横溢的稚童,更何况你也有基础,总比我腹内空空的小女子厉害。你且意气安定,用心观棋。”
梦麟沉思片刻,分析局势道:“我为白子,敌为黑子。前路被挡,若强行推进,一旁的黑子就会借机围困。目前的局势,我方局部亏损是不言而喻的。虽然局势不利,并非无可争胜败之处。只能先挪到那个点,保存实力,否则纵然跑出来,肯定会被对手借机四处得利,主导权丧失。”
“好。”漓凤依言沿着棋枰线挪到指定地点,天地生出感应,阴云笼罩,光线一片晦暗。她置身此中,仿佛置身于远古的战场,眼前尘沙滚滚,战马嘶风,刀剑鸣击,喊杀震天!
“目前我们只有在中腹补棋,拉长战线,慢慢等候机会了。毕竟局面未定型处尚多,黑棋要将扭转形势还需努力再努力。”模糊的视野中,看不到梦麟的身影,但他的话还是清晰地传递到耳中。
漓凤依然每行进一步,脚下都会产生一股气流,投射到半空中,棋枰上此刻黑白子形成阵营和人马互相围困,纠缠不清,厮杀声迭起。
“轰!”
黑骑忽然发动攻势,身上的铁甲流动寒光,他身形一跃,如同裂云之光,手持银枪,风驰电掣驶来,迅捷凌厉!四周顿时卷起一阵狂风,“格喇喇”巨响声中,飞砂走石。
漓凤双眼微微一眯,手心不由一紧,自己身前出现一道深深的沟道,仿佛被犁出来一般,已然不能在前进。
“唔,被看穿了吗?”梦麟一惊眉头一跳又拢,许多精妙的棋局古书虽有记载,但临场局势千变万化,复杂凶险,都说棋场如战场,丝毫不差。
他出声安抚道:“下士下棋为吃子,中士下棋为占地,高手看盘先看险,胜败原是寻常事。”
“想好下一步了吗?”
梦麟闻言默然,目光紧紧盯着局面,在如此锐利、汹涌的冲势之下,硬拼只会输的更惨,沉声道:“宁输数子,勿失一先。与其恋子以求生,不若弃之而取势。”
他指挥着漓凤向后撤,一连几手都是退让。漓凤看着以己方为代表的的白旗白甲的兵马被敌人团团围困,左右冲杀数次,始终破不出包围,心中越来越是焦急,脸色微白,心中默默祈祷,可千万别叫我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梦麟静静地看着黑棋,努力要看穿它的下一步举动,眼前双方的阵势已是数变再变,彼此深入,复杂至极,稍有不慎便会一败涂地,不由得陷入深思。
左腾右挪,漓凤身边的阵营东倒西歪,兵马四散,身陷狂涛巨浪中,敌方阵营黑雾汹涌,马蹄飞扬,极为得意。她对外喊了一嗓子,“不可以在退了!再退的话敌人再继续追究,我的下方实空,受到牵制,就真的进退两难了”
局势已弱,锐意侵绰。白棋被逼入地势里的死角,还能如何远避?局面至此,似乎陷入两难……
还是棋差一着吗!梦麟的衣背被冷汗湿透,脸上此刻一片凝重,眉峰隐簇。
即使在此危急的状态下,他仍然保持着头脑冷静,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过滤着棋谱,眼睛一遍遍扫着棋盘。
咦,那是个假眼吗?难道这就是枰上的变数?他沉思数秒,“棋谱有言棋始以正合,终以奇胜。看样子要想反败为胜,只能冲那个位置了。”
一直静默而观的梦麟忽然出声,声音利落而沉着,一双缥缈难捉的眼眸此刻却是亮夺寒星,“漓凤,飞去那一角。”
话音甫落,得令的人宛若一缕轻烟,从后方掠了过去!
黑骑反应也是迅速,举起那一杆灿目的银枪,呼呼地追了上来。奈何漓凤身形落下,大局已定。说时迟那时快,从她身后涌出一队气势磅礴的白色兵团,向着敌方阵营飞卷横扫,黑棋军心散乱,溃败而逃。黑骑凌厉的铁枪复落于地,骤然消失。
“终于赢了。”梦麟看着空中的棋局如同烟尘渐落,连带着石枰上的黑气杳然消散,长吁了一口气,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胜天半子?
漓凤拂了拂微乱的鬓角,数缕青丝随风轻飘,有种劫后余生的轻松。不愧是禁区的试练,虽说不是决生死,也是艰险异常。
“你还好吧。”看着气喘吁吁的人,梦麟多少有些愧疚的,毕竟自己学艺不精,让她几次受惊。
“还活着。”她扬眉一笑,夸赞道:“多亏你聪慧绝伦才取得胜利。”
嘿嘿,梦麟有些腼腆地笑了。
啪啪!石坪上爆发着无数道细微的电光,白色湍流在其间高速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