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使,我要当兵,要杀敌,要给我爹报仇!”
“俺也是!”
“对,报仇!”
“我哥也战死了!”
山南营地前,邢用领来的十一个娃娃嚷嚷个不停。
“闭嘴!”莫峥一声轻喝,而后骂到:“军队,是有军法的地方,瞎嚷嚷什么?”
娃娃们当即被安静了,他才指着个头最高的娃娃问到:“你说,叫什么,因何在此鼓噪?”
那孩子十四五岁,体格倒是不错,身高大概五尺,快到莫峥肩膀了,还学着大人模样抱拳行礼:“禀都使,我叫张守文,家父做的大谭县乡兵队正,我要从军,替父……”
这张守文话没说完,矮墙外却有呼喊声,打断了他:“莫都使,莫都使。”
莫峥和孩子们转头看去,却是那大谭周县令,趴在矮墙边,气喘吁吁的露着头。
从刚才鼓噪中,莫峥便知道这些孩子的意图,也有相应的想法。
没想到,周县令也如此关注此事,倒想听听他要说什么,便挥手示意,让他过来。
周县令一瘸一拐的靠近。仔细看去,显眼的绿袍染了不少泥,估计路上摔了跤。
“莫都使,几个孩子家家,凭些义气做事,莫怪他们,我这就领他们回去。”周县令满脸堆笑,却是来劝返的,且说完,他便伸手去拉张守文的手。
莫峥也对着周县令笑了,边笑边说:“周先生,军营重地,我让走了么?”
周县令身子一僵,猛回头看莫峥,一股子鹰视狼顾的味道,却又一秒消散,而后谄媚一笑:“哟,莫都使,这咋还跟孩子较真了呢?”
莫峥继续吃笑,就当没看见周县令那眼神,直到周县令收起笑容,也不敢硬把孩子们拉走,他才说道:“守文,说说家里的情况!”
张守文毕竟是个孩子,刚才还气势汹汹,见着周县令和莫峥斗法,又怯场了。
看看莫峥,又看看周县令,眼神惴惴不安,最后,还是周县令或许看孩子太为难,默默的点了头。
这下能说了,张守文却不知道该说啥,只能数人头:“爹爹去打金人后,家里还有我阿爷,我娘,我姐姐和我!”
莫峥点点头:“周县令,守文他爹在犀牛江上瞟,他不欠大谭县,不欠大宋,对吧!”
面对众人,周县令能说什么,只能点头。
莫峥又问:“眼下,没有青壮劳力,他们家里老人谁养?家里幼子,谁育?”
周县令想辩驳:“朝廷早有诏令,见阵亡殁,家无男夫,而祖父母、父母、妻年老及子孙幼小不能自存,如不该支破请给,并仰所在官司依鳏寡孤独条存养!”
莫峥点头:“赡养孤老,封官子女,确实是好令,可是,执行得了么?周县令不若问问守文,他爹几品?可在赡养范围?守文可在恩萌之列?”
周县令张张嘴,又看娃娃们眼红心碎,只得将手拢进了袖子,辩无可辩!
摇摇头,莫峥转身面向今日初募的青壮:“乡勇,守卫乡邻,护佑亲眷,别管什么朝廷诏令了,我莫峥只说一句,当我的兵,若是真到那一天,真有孤老,真有幼小;”
顿了一下,莫峥环视一周,不光看青壮,也在看向团练军,最终,他一声大喝:“我养!”
偌大的营地,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看莫峥,周县令也在看,眉头皱得深深。
莫峥却不管老周怎么想,意气风发的一指张守文:“张守文,即日起,为尔等专设一都,孤勇都,我亲自任都头,教你们杀敌本事。”
说着,他上前几步,走到了张守文跟前:“孤勇二字,是希望你们莫要因孤而怯,你们的孤,是因父辈的勇,非但不丢人,反而值得敬佩,值得敬仰,懂了么?”
娃娃头张守文哪见过这个,眼泪顿时打转,先努力的挺直了腰板,这才大喊:“懂了!”
莫峥又望向其他娃娃,问到:“你们呢,懂了么?”
众娃娃皆昂着头,大喊:“懂了”
“好!”莫峥双手一拍守文双臂,而后一指远处的书桌:“去吧,登记造册,你是本次入募第一兵,登记完,领半袋米回家,三日后,辰时前,回这里报道!”
“哎!”张守文一把抹掉眼泪,激动不已,撒腿便往书桌那边去。
等他站到桌子前,又愣了,因为书桌后,竟然坐着一个女娘。
张守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我.....我......”
“名字,年龄,家乡,再留立功的父名!”书桌后的林朝月,落落大方,眼神干练。
张守文受了影响,总算顺畅许多:“张守文,十三岁,家住大谭县城,东六街,瓦子坊。爹......家父讳司庆!”
漂亮的易安小楷再次落下,用的还是杨家上好的狼毫小笔。写完,林朝月向张守文点头,再次说到:“去吧,领米粮!”
张守文退步,却和身后排队的小伙伴撞了个满怀。
被撞的孩子却顾不得怪罪,推开他,开始自报家门:“俺叫全柱,十二岁,俺也住大谭县,东树村栗子凹的,俺哥让金狗杀了,我要报仇!俺哥叫全梁!”
娃娃们一个接一个在登记,张守文也没着急去拿米,而是等着同伴。
莫峥和周县令站在一起,就这么看着,突然,莫峥肩膀靠向周县令,低声说起话:“周先生,你看,这些孩子多懂事。养他们可以,教些军中本事也是应该,不过,将来若是因此成了莽夫,着实可惜。”
周县令今日被莫峥架了几次,实在开心不到哪去,连忙翻了白眼:“关我何事?”
莫峥嘿嘿一笑:“若是有个学识丰富的老师教导一下,我觉得当会好很多!”
“嗯?”周县令从冷漠变成了疑惑,而后是惊讶:“你该不会指望我给他们当老师吧?”
莫峥眨巴眨巴眼,反问:“有何不可?他们不配么?还是周先生觉得,他们活该?”
周县令恨不得抽自己嘴巴,明明被害了多次,还是容易被架住。
而以莫峥的阅历来看周县令,就四个字,欺之以方!
确实,周县令不是那种谦谦君子,或许是岁月磨平了棱角,他看起来圆滑世故,但骨子里又是刚直忠义的,充满矛盾!
看周县令还在绞尽脑汁的思考借口,莫峥赶忙终结话题:“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如果将来,他们只懂杀人放火,周先生,不,周夫子,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啊?”周县令再次傻眼,想辩驳,莫峥已走向招募的其他青壮!
“欢迎你们加入团练军,接着孩子们,登记造册吧!”出乎意料,对于这些大人,莫峥的发言,却简短无比。
说完话,他来到大米堆前,就这么静静站着,只看着青壮,一个一个挪动脚步往登记处去。
娃娃十一人登记完,一人五十斤粮需要重新分,莫峥这边让邢用去安排,他则继续等着青壮登记。
待第一个青壮欣喜不已的,朝大米堆过来,莫峥示意刘洪,将大米麻袋口再次捆扎好。
看着真正的应募第一人,莫峥问:“叫什么?”
“都使,俺叫许正!”
莫峥一拍其肩膀:“好好干,肩低点!”
刘洪抬起了百斤重麻袋,叫许正的青壮哪里还不懂,立马矮身靠去!
莫峥接过麻袋一角,同刘洪协力一甩,将粮食扛上了许正的肩,这才说到:“去吧,三日后,辰时,我在此地等大家!”
这一抬,抬了半个多时辰,莫峥未遗漏一人。
此举明显刻意,但莫峥不能不做,从上仇池上开始,无论面对第五都,还是斩杀杨淮生,团练军都太强势了!
周县令将一切看在眼里,山南营地之事,他已打听到很多,此刻心中很是纠结:
“我弱之时,示之以强,我强之时,示之以恩!好算计啊!当此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可是将来,朝廷……哎……”
莫峥那边,额头见汗,自是没空管周县令的想法。
青壮渐渐散去,他又和刘洪商榷起明日安排,恰在此时,丁浩于力却双双前来;
莫峥心里一喜:哟,那破屋,可算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