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池山顶,看冬日黄昏,像极《溪山行旅图》
云上重山迭峰,云下苍莽雄深。
就差茂林相交处,来一银线飞瀑,便完美了。
但对山南营地的人们来说,有没有飞瀑不重要,有米粥窝棚,才重要。
五六人,七八人挤在一个窝棚,实在难言舒适,但早上停下的雨,现在又淅沥沥开始下,大家也别无他法。
营地最中央,堆满了从第五都废村拆过来的材料。
大多是梁、门、以及尚能将就的旧草顶,杂乱的堆砌在一起,时间仓促,实在来不及搭什么。
莫峥提议过,女人孩子去废村的破房躲一夜,但却被大多数人拒绝,显然他在村民中的威信,远不如在士卒之中。
莫峥也不强求,遮风避雨的窝棚,明日怎么都能搭够,于是他不管营地,带着陈立和两农夫,带着结算的粮食,第二次去了第五都。
张海见莫峥亲自推独轮车送粮,有些吃惊,再看车上粮食,皱了眉:“数,不对吧!”
莫峥拍拍麻袋:“先推进去,莫受了潮,往后,粮食只会越老越金贵!”
张海闻言,赶忙喊来兵卒搬粮,顺势一伸手,示意莫峥往自己屋中去。
“今日疲乏,就不打扰了!”莫峥礼貌决绝。
张海苦笑:“其实不必计较早晨对阵之事!”
“想多了,山南营地诸多将士受风受寒,我在这里躲着,不合适!”莫峥解释了一下,而后才说起此行目的:“还有一事,却是想请张都头帮忙。”
张海自不强求,也知道多送的粮食,是有求取,便只静听下文。
莫峥直言:“第五都是派驻仇池,该有立营扎寨的工具,山南起营所需,因此想借一些。”
“可以,明日我派人给你送去!”张海点头。
就这么点小事,三两句说清,莫峥便准备回了,这一天,他也已过得疲乏至极。
然而,就在两人分开,尚未迈步之际,第五都传令兵领着一青衣男子疾步而来。
这一看,莫峥便停下了脚,来人他不认识,但他认识那身青衣,却是杨家庄狗腿子服饰。
质地略好,袍袖略宽,挺像个门客,但总体款式色泽还是一眼便能认出其身份。
“张都头,我家员外有事吩咐。”来人话音不高,口气却有些顶天。
张海如今心情可不好,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等着。
那门客路过莫峥等人,略看一眼,也不在意,径直走到张海身前!
见张海不说话,他又说到:“老张你这表情作甚?你到仇池,杨家可从未苛待,你家将军送粮草,迟到十天半个月的,杨家也从未短过你和兄弟们。”
张海脸色更沉,嗡声问到:“然后呢?你家员外想干嘛?”
“哈,自是好事!”杨家门客甩了甩袍袖,而后说到:“这鬼天气,毛风细雨的,咱们进屋聊。”
张海却没动:“就这里说吧!”
“咳,咳!”门客明显被噎了一下,有些生气,语气不善的问:“怎么,你家将军派人送粮了,便瞧不上杨家了?”
“不敢!杨先生就直说吧,什么事!”张海嘴上不敢,人却原地动也未动。
门客似乎察觉不出别人情绪,只自顾自的说到:“不敢就好,老张,我跟你说,这次真是好事,山南那伙人,到了杨家地盘,还对杨家不敬,这不是找死么!”
张海眼睛一眯,瞧了莫峥一眼,而后问:“然后呢?”
“你看!”说着,门客往怀里一掏,一块银饼捧在手中:“员外说了,打,打死勿论,这是定钱,赶走这帮人,或者抓了也行,事成另有重谢。除了银子,员外答应,在堂兄那里,为你某个出身,至少保一个武翼郎!”
其实听第一句,张海便懵了,自己朝廷正统禁军,你当是你家庄丁么?
莫峥也懵了,杨家要谋害他,他能理解,但这种事,这么光明正大说,真的好么?
门客却以为张海被武翼郎这个副团级职务吸引,进一步引导:“老张,我知道你素来爱兵,不过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么大前程,你不用他们,养他们何用?”
张海嘴角一抽,正要说话,莫峥恶趣味突然飙升,走上前插了一嘴:“老张,我看这位先生说得有理,要我有这机会,还不飞扑过去。”
张海脸不是脸,嘴不是嘴,一时差点岔了气。
那杨家门客却是知音难逢,十分赞赏的看了莫峥,这才对张海说到:“这位兄弟识趣,不过,如果老张实在不想闹得太大,杨某倒是有个主意!不知你想不想听!”
说着,杨家门客摇了摇手中银饼,那意思特明显,想听,银子给他。
“不想听!”
却是莫峥眼疾手快,一把抓过了温温热的银块,一股脑塞到张海手里,还劝到:“老张,这事,我看能做,你别犹豫!我觉得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那门客瞪着眼珠子,差点喷出火,脸色数变,最后咬牙说到:“算了,看平日情分,还是说给你听。兵法有云,擒贼先擒王,老张完全不需硬上,只需设宴将人哄来,进了村,任他是龙是蛇,不皆由老张你说了算么。”
莫峥一面听,一面点头:“对,就这么办!”
这时,杨家门客已无兴趣多谈,甩甩袖子:“行了,事已办妥,我便去禀报家主了,老张你抓紧,等你好消息!”
看着青衣客踱步远去,莫峥用手拐了拐张海:“张兄弟,鸿门宴啥时候摆?”
张海冲莫峥瞪眼:“现在,你吃不吃!”
莫峥摆摆手,却是走了,边走边对张海说到:“咱们都是一心杀金狗,最怕出门杀贼时,窝里反,如今看来,啧啧啧,是我不对,跟这种人斗,简直侮辱自己的智商。”
莫峥走了,非常痛快,张海留在原地想了许久,半响,他自语到:“何为智商?”
从废村回山南营地,道路在山顶西面,此刻天色已经马上黑尽,加上雨雾渐起,视线已渐渐模糊。
莫峥走着走着,发现有个小岔道不小心便走错了,刚想回头,却见一个方形土坑,也不深,周围杂草堆也很奇特,很像人工堆砌!
寒风一吹,莫峥倒也不怕,只觉得周遭有些凉:“这是坟茔?大半夜走这种地方。”
身后的丁浩于立推着鸡公车,傻乎乎的跟着走错路也不说话,莫峥的反问时,他们却答了起来:“不是坟,这是盐场!”
莫峥不懂,问到:“川盐不是打井么?这是什么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