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吼什么！没看到屋里有孩子么？”
屋后茅厕里传来苏离极不耐烦的声音，吓得两名泼赖顿时噤声，瑟缩着远远站到门口。
桌面上有一尾吃得剩下鱼骨的大草鱼，一碟花生米。
空出来的位置上摆放了一大堆的鱼骨，一个酒碗还盛着半碗的土炮米酒。
“撒个尿也不给人安生，明日最好通通都不要回来！”
苏离甩着一手的水从屋后走了进来，可见，衣服下摆湿了一片，也不知是水还是……
两名泼赖倒是机灵，为免给苏离责骂，立刻上前，“老大，已经发现王大力踪影！”
“在哪？”
“就在渔栏！”
苏离心中大喜，这运气逆天了！
运气分两种，好运、厄运，很明显，他走的就是好运，王大力的是厄运。
“咕咚、咕咚！”苏离端起那半碗土炮米酒仰起脖子就灌进去，他已经显出了醉态，半碗酒进肚子的少，洒到衣服上的倒是占了一大半。
“咄！”一块碎银落到桌面，“水叔叔，拳当酒钱！另外，那鱼……下次加点姜葱、熟油，难吃！豆沙青团倒是不错！拿两个回去给晴姐！”
看着苏离拿了两个青团塞进怀里，消失在屋外后，阿水老婆赶紧抢了那块碎银，喜上眉梢，“阿离真是大方，富贵也不忘我们这些穷邻居！”
“害！”
阿水摇头苦笑，那不是酒钱，那是掩口费。
钱难赚，屎难吃！
苏离趁着酒意，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径直往渔栏走去。
远远就看到灰头土脸的王大力。
“王大力，你给劳资站住！”
王大力置若罔闻，只顾着走路。
倒不是他耳朵聋听不到，实在是不习惯有人敢在大庭广众如此无礼的直呼其名。
王大力是谁，渔栏里的人都认识，瞬间都看向了苏离。
一个发酒疯、讨死的穷书生……大伙立刻对苏离下了审判书。
昨日苏离出头帮了韩小莹，因为没有发生打斗场面，也仅仅是三言两语，并为引起大伙注意，过去了，没人能记得他的样子。
就算有点印象的，昨天温文尔雅的书生，怎么也扯不到眼前这个发酒疯的穷书生身上。
都围了过来，要看苏离的热闹。
“王大力，你聋子么？没听到劳资叫你！”
“嗯？！”
王大力终于确认自己并非幻听，眼眉往上一挑，“正好拿你这瞎子出气！”
回头处看到是苏离，不禁心中狐疑，不知道苏离到底搞哪一出。
他跟背后那位爷谋划苏离的事情，天下间只有他们两个知道，韩林的弟弟，自己的心腹，不过知其一不知其二，绝无泄露可能。
王大力行走江湖多年，并非一味靠打杀，圆滑世故是有的，立刻收敛了怒火，对着苏离拱手笑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苏团练，哎呀，是在下的错，这就给你赔礼！”
啊？！
苏团练，西区新任的团练听说是个书生，原来是他！
“那个斯文败类、衣冠禽兽，不愧是他呀！”
“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了果然很人面兽心呀！”
“也只有长得如他那般，才配得上那样的赞扬了！”
大伙的声音不大，苏离是【一念圣体】筋骨，还是炼体境武者，耳聪目明，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想不到自己在群众心中是长这个样子的，有道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看来……不真实！
幸亏苏离的脸皮向来不薄。
“你错哪了？”
“！！！”
王大力直接给呛到了！
当日苏离扯凌坤的虎皮，凌坤配合着苏离过他一道，他心中的气还没消，这苏离如今又得了木板还开起了棺材铺……
“苏团练新官上任，在下事忙，并没有登门道喜，是在下的错！下午，立刻令人将贺礼送到府中！”
王大力发誓，若非今天不能杀苏离，他还真不忍，不过摸摸怀里的“生死两茫茫”，又稍稍的舒了一口气。
“呵呵？难道你大力哥送来的贺礼还不够隆重吗？还要再送一遍？真当我是泥做的人儿，没有半点脾气！”
王大力倒是愕然，“你……说什么？我送过礼给你了？”
“好你个王大力！”苏离给“气”笑了，“你派一个牛二过来向我追讨方贵欠的五十两子，这不算贺礼？”
“那牛二来我家，还直接破门进屋了，有道是破门砸锅、非深仇大恨而不可为！就算我真欠你五十两银子，需要如此吗？”
“另外，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次伤我的是牛二，来抢我去世老丈人给我煎的药，以此勒索钱财的也是牛二！”
“幸亏，我根本就没受伤，不然岂不是因为没吃到伤药而死掉了，王大力，你倒是狠心，我也要问问你，跟你何仇何怨？”
王大力听了，心中明白：可恨那个死鬼牛二，原来为了到苏离那打秋风，竟然坏了我的计划，你就算死了，劳资也要将你的骨头挖出来！
“苏团练，在下并不知道发生过此等事情，况且，牛二早已经不是我的人，不过……”
“不过你麻痹！王大力，此仇不报非君子，你得罪我，等于是得罪凌捕头，你注定没好果子吃！”
骂人不骂娘亲，苏离还提到了凌坤的事情，王大力也终究忍不住了。
“苏离，你倒是要给我什么果子吃？”
“你破我门，砸我锅，我自然要破你至尊赌坊的门，砸你至尊赌坊的锅！”
“我怕你没那个能耐！”
“王大力，你若有能耐的今日又岂会到处躲避，你不外乎靠一点轻身功夫而已，跑得倒像个飞鼠一样快，若非如此，今日劳资早就捉到你了！”
“哼，不服气，你也可以练练轻身功夫！”王大力摸摸怀里的“生死两茫茫”再次压住了怒火。
足够了！
飞鼠，在清河县土话里，也叫蝙蝠，飞天蝙蝠！
“你等着瞧！”苏离放下一句狠话，转身就走。
他身后的两名泼赖如释重负，今日算是过去了，明日一早，就可以彻底脱离苏离的魔掌！
“你们先回去吧。”苏离往回路上走了一阵，到了一处芭蕉林子旁，停住了脚。
看着泼赖们离去，他正要走进芭蕉林，想了想，转身回到渔栏，挑了一篓子上好的膏蟹。
芭蕉林里。
“喝！喝！喝！”
韩小莹正在认真的练拳。
不能说有板有眼，只能说力道十足。
当使到一拳之后，她呆住了，歪着脑袋想了一阵，再次出拳，感觉不大满意，又想了一阵，拳头挥去……
“小莹，这一拳不是那样打的，看好了！”
苏离过来了，也不废话，将手中的篓子放下，沉腰便打出了一拳。
“我试试！”韩小莹也学着苏离的样子，挥出了一拳。
“手臂稍稍高一点……”苏离折了一根竹子，轻轻的抬起她的手臂，又指点着她的腰、胯、小腹，该如何发力。
约莫一刻钟之后，韩小莹终于是打得有模有样，而且也生起了一点变化。
跟原本的拳法不同，少了灵巧度，多了几分的刚猛。
“不错！”苏离暗自赞叹，韩小莹心思不算灵巧，却能够扬长避短，看来她在武学一道，真有点天分。
“小莹，你练得不错，以后跟我吧！”
“大哥，你不是说我练到家了才可以跟你吗？现在才练了小半天，也没到家呀！”
到家了！
今日苏离跟阿水夫妇聊了一阵，知道今天早上韩小莹咬着馒头，倒是接触了不少人。
有浆洗衣服的妇人，有鱼贩子，有过来买鱼的人，有巨鲸帮的人。
而且，还有骂骂咧咧，拉着她倾诉一番的、丢了内衣的几名女人。
关于长了翅膀的小猪这件事情，并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苏离知道，韩小莹这个憨丫头确实可靠，也正是他需要的人。
“我说你可以就可以！对了，我叫苏离，西区团练！”
“果然是你！大哥，我就知道你是苏离！”韩小莹十分高兴。
“你听过我？”
“听过，这里许多人都议论你呢，他们都称赞你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
苏离一脸黑线，看韩小莹的样子，并没有揶揄自己的意思，这种称赞……
“苏离大哥，他们说呀，你外表像个书生秀才，对坏人就是一个败类，一个禽兽，大伙都喜欢你！”
懂了！
苏离恍然大悟！
没文化，真可怕！
斯文败类、衣冠禽兽，是从民团的泼赖里传出来的。
而渔栏的人同样的没文化，也用了此等言语，不过意思截然不同。
罗生门！
不同人想问题，都会从自身利益出发，泼赖对苏离的评价，就是字面意思，渔栏一些贫苦的人，自然是另外的意思。
“小莹，你是我的人，不过目前还不能跟在我身边，你也不要跟任何人说你是我的人！平时你该干嘛，还是干嘛！”
“看到苏离大哥，我当做不认识，是这样吗？”
“真聪明！另外，既然你是我的人，每月我给你五两银子的月银吧！”
“不用！太多了！”韩小莹赶紧摇头、摆手，“苏离大哥，我一天吃六个馒头，三个铜子，一月九十个铜子，够了！你最多给我一百个！”
“能吃饱么？”
“不能！”
“你要吃饱！”苏离下了命令，吃饱才能干活，要别人给自己卖命，首先要令对方跟了自己之后，必须活得比以前好了，“你非但要吃馒头，还要吃肉！”
“那也不用那么多，最多一两银子可以了！”
“你其他地方还是需要银子的，例如租房子，总不能一直露宿吧？”
“房子不用，我睡天后庙可以了！其他……不用，我还有一套外衣，两套内衣，喏……”
“行了，不必给我看！”苏离笑了，憨丫头直接从芭蕉树下摸出一个包袱，要翻开给他看。
“傻丫头，那你每月不来月事吗？那不用花钱？”苏离没好气道，这个憨丫头你不说明白，她还真听不懂。
“苏离大哥，你不是女人，也知道么？真厉害！”韩小莹憨憨的笑着，对苏离十分敬佩。
“拿着！”苏离把一篓子的膏蟹递给韩小莹，“明日一早，你拿到大街上，看到我跟一位漂亮的大姐姐走一起，你就过来问我们要不要。”
“记住了，这是你自己捉到的，明天那位漂亮大姐姐就会用五两银子给你买去的！”
韩小莹这样一个憨丫头，走了狗屎运，捉了一篓子的膏蟹，然后卖了大价钱，没人会怀疑。
“对了，这几天没事不要到处乱逛，城里会很危险！”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