缟纻惯交屠狗客,樗蒲忍逐牧猪奴。
“寄奴哥,仕宦当作王长史啊。”担心刘裕沉迷于樗蒲,臧爱亲似是有意似是无意的呢喃道。
然而这些却无疑又刺痛了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刘裕最终还是拒绝了臧爱亲的搀扶,他始终放不下他的骄傲。
“刘裕,答应爱亲以后不要再多管闲事,不要樗蒲,咱们好好过活,相信……。”臧爱亲敏感的意识到刘裕的不对劲。
虽然刘裕不爱听,可是他还是要讲,她可不希望自己的爱人这般。
“你走吧!”刘裕打断了臧爱亲的话,他拖拽着躺在地上之人,尽管那人他素未谋面。
“刘裕!”臧爱亲还是第一次见到刘裕对自己那么冷淡,眼看着他对一个陌生人的态度都比自己关心,顿时停下了脚步,如小女生一样闹起了脾气:“莫不是这路人都比我。”
“你走吧!”刘裕再次重复了之前那句话,没有夹杂着一丝情绪,就是那么淡淡的说了出口。
“寄奴哥,你!”臧爱亲跟在刘裕身后,却没有等到刘裕的转身。
“我可能这辈子都凑不够三万钱的。”刘裕没有回头,他好似坚定了什么决定,但又不知何从开口,便只得说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臧爱亲忽然意识到刘裕可能是想与自己分开,内心忽然慌张起来,赶忙上去环抱住刘裕的胳膊说道:“寄奴哥哥,你别生气,三万钱是爹爹开玩笑的,我再去求求爹爹,相信他一定会同意的。”
“哈哈。”刘裕忽然笑了起来,用手拨开臧爱亲的手臂:“我都马上而立之年,如今一事无成,你爹说的对,我就是废物,一个卖草鞋的如何给你幸福,你走吧,从今以后,你我各不相识。”
刘裕说罢往前走去。
一句“各不相识”让臧爱亲的身形忽然僵住了。
臧爱亲不知道怎么了,但她太了解刘裕了,只要对方认定的事情便不会反悔,只是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刘裕扛起那人越走越快,似乎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他像是在逃离些什么,他自认为是男子汉,但仍旧仰面朝天。
“吾等岂是蝼蚁,任人践踏!”刘裕内心在呐喊着,他想怒吼,可却终究没有。
是啊,一个卖草鞋的,在这个社会有什么资格呐喊呢。
……
城隍庙。
于无声处听惊雷。
刘裕望着破损的屋檐不断滴答的细雨,手掌轻轻摩挲着一把长刀,像是抚摸心爱之人。
刁奎把他吊在树上凌辱,对他的打击太大,不过所有的坎坷都是为了人更好的成长,那次被吊在树上的经历,对他而言堪称龙场悟道……
五、六月的天像是娃娃的脸,雨水淅淅沥沥。
刘裕似有沉思,他已经在这里寄居月余时间了,由于担心刁奎的继续报复连累家人,他并没有选择回家而是待在这个破损的庙中。
虽是残垣断壁,但依旧给了刘裕一个遮风挡雨的去处。
“大哥!我们明天就走了,要不您就去见见嫂子吧。”一个瘦高年轻人对着刘裕说道。
说话那男子正是刘裕当日救下之人,名曰丁旿。
说来还是那个时候的人都瓷实,被打到皮开肉绽,也仅半月时间便活蹦乱跳了。
丁旿祖上也是逃难于此,被刁奎迫害的原因,是因怀璧其罪的缘故。
据说其祖上是乞活军的将领,在那段峥嵘岁月里跟随冉闵一起出生入死,当时冉闵兵败慕容恪之时,曾将随身携带长刀赠与部将突围,那部将突围之后便随着难民一起逃难至京口。
该长刀削铁如泥,吹毛可过,外加是冉闵曾用过之物自然一直被丁旿家族视为传家之物,但到丁旿这一代早已没落,自然是得到他人的觊觎。
刁奎正是觊觎的人之一,不知道让从何处得知丁家有此宝物,便想方设法将此宝刀占为己有,这人原本就是京口泼皮无赖,只不过在最后关头被刘裕坏了好事。
“不见了。”刘裕心不在焉,他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个女人,只得看着手中发出寒光的长刀,脑海翻腾。
刘裕思绪乱极了仿佛只有握着这把刀才能让他的心安定一些,他感叹道:宝刀啊,宝刀,我若能持着你,如冉将军一般建功立业成为大英雄一定能够娶到臧爱亲吧。
“刘裕,刘寄奴,你好狠的心!”
角落中蓦然传出一个怨妇怨毒的声音。
可刘裕听到那女子的声音,如鸣佩环霎时好听。
那是一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声音,不用看他都知道是臧爱亲。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既见爱亲,云胡不喜。
两人再次相见,刘裕哪里再有什么架子,装作什么矜持,大步上前将臧爱亲紧紧拥入怀中。
以往的刘裕每天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跑去见臧爱亲,如今一别数月未见当真是度日如年。
两人紧紧相拥,仿佛只有这般才可解那苦涩的相思之苦。
此情此景最为尴尬的便是丁旿了,他亦是识趣之人定然不想当电灯泡,可城隍庙外的大雨哪有停歇之势。
就在进退维谷的丁旿抓耳挠腮不知所措之际,只听门内传出刘裕的一席话。
“小丁啊,你先回避一下,听话,好好跟着哥混,明年哥给你娶个嫂子”
丁旿愣了愣神,既然大哥发话了,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任他大雨滂沱,直接消失在在了雨帘之中。
城隍庙外风雨如晦,庙内男女二人干柴烈火。
虽未有红烛昏罗帐,但佳人当面,就连呼吸也变的燥热起来。
一席白纱轻轻飘落,臧爱亲有些娇羞的低下了头,露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二人放下了以往的娇羞做作,紧紧依偎缠绵。
庙外雨水滴答,庙内似有若有若无的呢喃呼吸,相互交织的旋律百转千回,若仙音缥缈。
细雨绵绵,正好春宵。
天空逐渐放晴,臧爱亲蜷缩在刘裕的怀中沉沉的睡着。
刘裕望见她的嘴角还洋溢着的微笑,望着她的眉眼竟一时痴了,他忍不住再次轻吻了她的额头。
整理了衣装,刘裕终究不忍再看臧爱亲一眼,他好害怕自己多看一眼便不忍离开。
是的,刘裕要走了。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刘裕始终忘记不了臧爱亲望向王谧背影时艳羡的眼神,他要成为她想要他成为的样子。
纵然寒门又如何,谁说寒门再难出贵子。
寒门祖上何尝不是贵族,他刘裕的祖上同样是汉室宗亲,刘邦之弟,楚元王刘交之后,只不过时代变了罢了。
刘裕想要改变这一切,改变这个由门第决定着人的命运的时代。
他要变强,他要出人头地。
然而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寒门想出人头地,仿佛只有当兵才有出路,一如北府军的刘牢之,能因军功从一介普通步卒晋升至龙骧将军。
“爱亲,我要走了,到时候我一定风风光光的将你娶进我刘家的门。”
刘裕走到门口忽然止住脚步,似有无穷的不舍,他不知道臧爱亲有没有醒来,自言自语一般的开口说道,宛如说给自己听。
城隍庙,此地应有神灵在场,言语虽不洪亮,但必定是掏心掏肺之语。
庙内的臧爱亲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眼角流下了热泪,假寐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只是她这一次她没有任性的去追赶。
臧爱亲纵然舍不得,但她依然选择成全。
“寄奴哥哥,爱亲会一直等你的。”
她也会等,不是因为刘裕的那句承诺,而是因为在她心里,刘裕最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