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朝西走,菲奥里和埃克斯,还有埃克斯肩上的柯里。
一路上并没有碰到什么大型野兽,遇到成群的冰原狼时,他们也选择避免战斗,绕路前进。在太阳升到天空中最高的位置时,他们来到一处破败的遗迹。
这片遗迹面积不大,但建筑密集,整体缺损程度并不是很高,仍能看出建筑群的大致模样。同之前的破屋一样,损坏最严重的是屋顶部分。附近杂草丛生,黄绿色的灌木凌乱地长在道路中央或建筑前,有的甚至生在建筑二楼。不少靠街道的墙壁爬满了青翠的五叶地锦,仿佛是这片遗迹真正的主人,同时也让这片萧瑟的遗迹多了一丝生机。
他们决定在这里暂作休整,顺便躲避一天中最灼人肌肤的阳光。
他们进入遗迹最前方左侧的一栋三层建筑,埃克斯将柯里放在靠墙位置,并将黑色巨剑放在他身旁,与平躺着的身体平行。随后埃克斯也坐下休息,宽阔的后背靠着石头堆砌的整齐墙面。菲奥里也在靠墙的位置坐下,将灰色铁块般的巨剑放在双腿前方的地面,她和埃克斯中间隔着柯里。
他们进入这座建筑后才发现内部比想象中面积要更大,甚至可以称之为空旷。这里虽然整体显得非常破败,但从墙壁上绘制的壁画和符号,还有多处精巧的伊卡式立柱,仍能看出高超的建筑工艺和技巧。
“你有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吗?进入这片遗迹后。”菲奥里转头看着埃克斯,说。
埃克斯警觉地吸了几下鼻子,转头看着菲奥里说,“没有,有什么问题吗?”
菲奥里沉默片刻后说,“没有。也许是这附近的植物散发出的特殊味道,非常轻微。”
“应该就快到了,我们朝着西方走了半天的行程,应该离圣坛很近了。”埃克斯说,转动硕大的脑袋扫视四周,看向房屋里最幽暗的角落,“但是我从没听说过这附近有过什么遗迹,甚至不知道这里曾经有人居住。”随后他看向菲奥里说,“你知道这里的情况吗?如果你是在盖狄恩长大的,对这里应该比较了解吧。”
“不知道,”菲奥里说,没有看埃克斯,而是把头抬起,头骨顶端抵住身后的墙壁,仰面看着绘有壁画的屋顶,“即便是盖狄恩居民也大概不会很了解这里的情况,没有人会轻易走出高耸的城墙,出了时刻准备赴死的守卫军。况且,我不是盖狄恩,甚至不是米多人。”
埃克斯看了菲奥里一眼之后不再开口。
“你不好奇我是哪里人吗?”菲奥里问。
“我不喜欢打听别人的私事。”
“好吧。”菲奥里说,仍仰面看着屋顶的壁画,画的是一群人在跪拜一头高大的牛头人身兽,它坐在高耸的王座上,但同王座整个被关在一个巨大坚硬的囚笼中。
“我原以为我们会成为朋友,但看来你似乎不喜欢交朋友。”菲奥里再次开口,这次她不再看屋顶的壁画,而是转头看向埃克斯。
“习惯了。”
“习惯什么?”
“魔兽一族崇拜绝对的力量,而拥有朋友会被认为是弱者的表现。”埃克斯看着菲奥里说。
“迂腐,”菲奥里转过头,看向前方,将穿着沉重腿甲的小腿放在拉瑞斯的巨剑宽阔的剑身上,发出有些沉闷的金属碰撞声,她补充说,“而且,那样会很无聊,不是吗?”
埃克斯做出思索的模样,沉默半晌,他突然开口说,“嗯,确实很无聊。”
菲奥里有些惊讶,因为埃克斯沉默了很长时间,她已经不再期待听到回答。
“埃克斯,”菲奥里看着埃克斯说,表情有些严肃,“你为什么一定要救柯里呢?”
埃克斯没有立刻回答,菲奥里略微停顿后继续说,“在战场上,你大可以丢下我们一走了之,一个人返回你心心念念的故乡,多轻松自在。即便是现在,你也可以把他扔在这儿。为什么,要守在这个算不上你的朋友的人族战士旁呢?”
“一个人。”埃克斯终于开口,他长叹一口气,叹息声在空旷的房间中显得格外响亮,他接着说,“一个人是回不去的。一年前,科斯坎特王掀起全面战争,我率领384名英勇的战士来到希克莱德最东端,加入攻打盖狄恩的战争。一年后,随我出征的战士只剩下不足50人。如今,只剩我一个。
“我曾满怀信心和荣耀地对他们高喊着从祖辈开始便坚信的信条:‘我们在战斗中追逐力量和荣耀,而当我们在战斗中倒下,流下滚烫的鲜血并最终被永恒的黑夜蒙上双眼,我们便获得了生命中最高的荣耀,而我们的祖辈、亲人、族人都将共享这份荣耀。’”
埃克斯低下硕大的头颅,宽大的下巴抵住厚实的胸膛,两根巨大的獠牙发出轻微的颤抖,他看着身前的地面,沉默了很久。
“是我害死了他们,随我出征的所有战士。”埃克斯重新开口,声音很小,很低沉。他突然抬头看向屋顶,两根巨大的獠牙不住颤动,红褐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湿润的光芒,“他们的父母或妻子尊敬、信任我,满怀憧憬地将每一位战士交到我手中,让我教导他们成为真正的战士。”
菲奥里静静听着,不敢打断埃克斯的话。
“我做了什么?”埃克斯重又开口,显得情绪有些激动,甚至整个脑袋也开始轻微颤动,“犯下了罪孽,将他们拉入战争的深渊,参与最卑劣的谎言和欺诈,让信任我的战士和族人得到数百具凄惨的尸骨。他们没有获得荣耀,荣耀只是更强大的王和神为战争编织的谎言,为了侵略和掠夺的战争从一开始就毫无荣耀可言。
“我依然罪孽深重,身上背负着数百条族人的性命,还有数不清的人族守卫军的性命,他们都有自己亲爱的家人,他们的妻子会在开满淡紫色薰衣草的平原等候他们,满怀希望,等候幸福和永恒的真爱……
“我已经回不去了。”埃克斯说,激动的情绪似乎终于平复,“不论是那里,我都回不去了,也不应该回去。背负着鲜血与杀戮,无法偿清的罪孽,不会有一个能够安心的归宿。”
埃克斯又长叹一口气,语气平静地说,“所以我要救你们,而且一定要救他,”他看向躺在一旁的柯里,“我知道,自己无法终结这毫无荣耀的、可憎的战争,但他或许可以,也许只有他可以。”
埃克斯说完后长舒一口气,突然他感觉有些头晕,他使劲晃了晃脑袋,用硕大的手掌按住太阳穴,尽力抱持清醒。他转过头看向菲奥里,发现她已经倒在地上。
他闻到一股轻微的、特殊的气味,而且越来越强烈,甚至直接刺激着他的大脑。他想要起身,但身体并不听使唤,全身肌肉发软,魁伟的身躯向前倒向地面,激起一阵金色的尘土,他伸手想要握住柯里的黑色巨剑,但只有食指和中指稍微动了两下。
沉重的眼睑迫使他合上双眼,他听到一阵急促的、朦胧的脚步声,随后陷入难以逃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