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火

无敌帅气的二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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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金发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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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黄金的黎明照耀养育众生的大地时,黑眸子的柯里想起他最后记得的事,实际上不过是三个月之前发生的事,但在他的印象中却显得太过久远,久远到甚至不愿再回想,仿佛应当将它们与吟游诗人口中的古老故事归为一类,但又像其他大多数长久地留在大脑中的记忆一样,稍微回想起来总让人心中感到一丝柔软的温暖,好像暴雪纷飞的寒冬靠在温暖的火堆旁聆听老人讲述古老的传说。

正当黑眸子的柯里陷入温暖的回忆中时,洛格萨的守卫、金发的少女、持锈蚀大剑的玛莲娜推门而入,对长久陷入沉思的柯里说:“柯里,干活了。”随即转身快步离开,身背一把早已锈迹斑斑且剑刃有多处缺口的铁制大剑,高高扎起的金黄色马尾下端的发丝随着有力的步伐而轻快地左右摆动,不时轻轻扫过右肩上早已锈蚀的铁制剑柄。

柯里从回忆中惊醒,拿起斜靠在木桌边的木质长枪,难以分辨具体材质,大概是由坚硬耐久的橡木制作而成,他用纯黑的眸子打量这根长枪,不禁想起自己曾在试炼之地紧握铜制枪头的岑木枪挑战红杉林的高贵守卫。他迈出同样迅捷有力的步伐走出低矮的木制小屋,跟上金发的少女,洛格萨的守卫。

一个月前,洛格萨的守卫玛莲娜在村子边缘的红枫林中发现倒地昏迷的柯里,将他背回家中。柯里醒来后,用纯黑的眸子打量金发的少女,总会不由想起与自己血脉相连的金发的艾斯。在洛格萨的一个月以来,柯里协助玛莲娜完成守卫村落的职责,她是这个偏远村落的唯一一名守卫,上一位是她的持大剑的父亲。

村子一眼能望到边儿,房屋大多是用枫木与石头搭建而成,并不很整齐地排列在一条常年踩踏而成的土路两侧,几乎所有房屋都有一种令人忧伤的破败感,几户人家的房檐下有大概是小巧迅捷的燕子搭建的巢,但并未见到有迅捷飞翔的任何鸟类,也听不到任何鸟类轻快的啼鸣声,也许这种农民喜爱的象征吉祥的鸟的离开,正代表着这里最后生命力的枯竭。

如今这里几乎见不到行人,大多数房屋都无人居住,剩下的只有几位无法离开或不愿离开的老人,腿脚灵便的人早已前往边境城市盖狄恩,希望在战争中谋求更可靠、更荣耀的发展,至少盖狄恩的边境守卫军如此宣传。

柯里曾向金发的玛莲娜提出不少疑问,在跟随她完成半个月的工作后。玛莲娜突然对坐在枫木桌对面的柯里说:“黑眸子的柯里,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你从哪里来,又将到哪里去?我知道这里不会是你愿意终结生命的地方,也许你会像其他所有热血的青年一样,前往米多的壁垒盖狄恩加入英勇的边境守卫军,倒在令人恐惧的魔兽们嗜血的利齿之下,为了战士的荣耀,那是他们中大多数的归宿。”

那天晚上狂风在屋外呼啸,犹如一头怒吼的雄狮,木制的墙壁与屋顶不时发出吱吱呀呀的挣扎声,柯里当时正盯着橡木枪陷入对往事的追忆中。

“原谅我一时出了神,并没有听清你说的话。”柯里从回忆中惊醒,没有听到金发的玛莲娜提出的问题。

“没关系,我只是想了解一些更多关于你的情况,毕竟我们以后可能仍要朝夕相处。但也许在向你询问之前,我应该首先说出自己的更多情况,就像想要知道别人的名字前,需要报上自己的姓名才不至于失礼。

“你所在的村子是边境的洛格萨,就在不算久远的十几年前,这里也曾是一个还算热闹有活力的村子。那时村民们安居乐业,两鬓灰白的老人与更有活力的青年都会在望不到边的田间辛勤耕种,向黑色的土壤中撒下咸涩的汗水,在灼人肌肤的烈日下奋力挥动铁制的锄头,心中期望能更早完成耕种,在危险的黑夜降临之前回到燃着壁炉的温暖小屋。无论年老或年少,都对未来抱有美好的、甜美的憧憬和还算坚定的希望,因为经过一整年辛勤的劳作后,广阔的农田总会在深秋的某个午后结满金黄色的果实,将结实的茎杆压弯。

“直到可憎的战争爆发,嗜血的魔兽不断侵袭边境,将所有认真劳作的农民杀死在他们辛勤耕耘的田野之上,用沾满鲜血的利齿咬碎手无寸铁的农民们的头颅,张开骇人的巨口吞噬他们只能拿得动、握得住农具的双手,甚至伊沃森林中的野兽也仿佛响应般地蠢蠢欲动。没有任何一个居民敢出现在空旷的田野之上,手握难以造成任何沉重打击的铁制锄头,耕种养育他人和自己的田地。

“在那以后,所有只要走得动的人,纷纷携家带口、肩头扛上厚实的被褥,逃往铁壁的盖狄恩或繁华的阿派托,或是任何一个远离危险的伊沃利亚的角落,只为寻求一个能够安度夜晚的地方。辽阔的农田无人耕作,成为一抔抔风中的尘土。”金发的玛莲娜略微停顿,深深地吸入一口空气,借以缓和自己的忧伤情绪。

“那你呢?为什么不离开这里?”柯里直率地问。

“是啊,为什么呢?”

金发的玛莲娜陷入忧伤的长久沉默之中,淡蓝色的双眼凝视着被狂风抽打得不断颤抖着的简陋木门,她这样仿佛沉思一般沉默了许久,黑眸子的柯里也默然着等待着,直到空中高悬的圆月变换了不少倾斜的角度后,金发的玛莲娜才重新说起,“自我出生之时,父亲就是这偏远的洛格萨的光荣守卫,那时工作并不像如今这样危险,临海的伊沃森林没有如潮水般涌出长有尖牙和利爪的嗜血猛兽,希克莱德凶狠的魔兽也并未掀起战争的狂潮。每天只需沿着广阔的农田巡视一遍,甚至大多时候都不必携带武器,必要时赶走前来偷食玉米杆的巨齿兔或成队潜入鸡舍企图偷走鸡蛋的贝蒂狼就行。但父亲仍受到所有村民诚挚的尊敬,是他的恪尽职守让了村民们辛勤撒入黑色田地的汗水有了收获的保证,不会被暴食的或擅长偷盗的成群野兽夺取劳动的果实;在天真无知的孩子们受好奇心的驱使误入危险的森林后,只有他一人手握锐利的大剑同凶猛的野兽搏斗,完好地带回闯入森林的孩子,自己却被剃刀般的利爪划破脖颈与后背,殷红的鲜血渗入滋养粮食的土地。”她略一沉吟,双手紧扣在一起,仿佛如此能使回忆往事时的悲伤情绪得到适当缓解。

“他热爱自己的工作、热爱这片养育他的土地和辛勤劳作的人民,仿佛作为这个偏远的小村子的唯一守卫是不朽的神明赐予他的无限荣光,他发誓愿为这亲爱的土地和淳朴的人民献上自己宝贵的生命。

“他曾告诉我,他的父亲,他父亲的父亲,都是洛格萨光荣的守卫,他唯一的武器便是从我的曾祖父传下来的那把沉重锋利的铁制大剑,如今传到了我的手里,他每天都会精心擦拭保养,确保剑刃依旧锋利,因为他相信只要这把大剑依旧锋利,拥有这把大剑的洛格萨守卫就仍有责任与能力守护这片可爱的土地。村民们感激我们祖辈的世代守护,像尊敬自己的祖辈那样尊敬我们,视我们为不朽神明派来守护他们的使者。而当某一天他光荣的职责到了尽头,那把象征职责与荣誉的大剑没能像保护神明的使者那样让他在最残酷的搏斗中存活,他击退了希克莱德的凶残魔兽,自己却如誓言那样奉献了宝贵的生命,为了这可爱的土地和淳朴的人民。

“我七岁那年,战争爆发了。无数的青年大喊着‘为了国王与荣耀’毅然加入边境守卫军,但他们大多只是在令人胆寒的战场被比他们强大得多的生物用利刃割破喉管,被嗜血的尖牙扯断四肢。但也许正是因为他们的英勇牺牲,希克莱德的魔兽军团被阻挡在盖狄恩高耸的城墙外,可能这就是所谓的荣耀吧,可这毕竟太过残酷了。不过当想到自己是为了身后无数手无寸铁的人民能更好的生活,为了天真懵懂的孩子能有一个安全成长之地而牺牲,大概也会觉得死得其所吧,也许父亲正是抱着同样的心理、怀着高贵的荣耀献出生命的。

“说实话,我也曾想过加入英勇的边境守卫军,但那时我还是个连自己都没法照顾好的孩子,走到哪儿都会成为累赘,在村子里的人大都离开去寻求军队的庇护之后,我本以为自己会安静地死去,远离所有人,没人会再次想起我,也不必被人们纪念。但实际却不是那样,留在这个偏远的小村子里的老人们始终惦记着我,村长在和其他同样两鬓斑白的老人们商量后,把我留在了自己家里,从所剩不多的口粮中挤出我的一份,每个人都把我当成自己的亲孙女看待。

“在慈祥的玛莎奶奶腿脚还灵便的时候,她经常去看我,给我带去她在难熬的深夜为我一针针缝制的麻布衣裳。偶尔还会为我缝制麻布小人偶给我当玩具,有高贵优雅的公主,骑白马的英俊王子,还有手持剑盾的屠龙勇士与全身漆黑的恶龙,尽管做工不很细致,但仍是我幼时收到的唯一的也是最珍贵的礼物。

“玛莎奶奶常把自己的面包掰下一半给我,在我拒绝时,她总是用温柔的擅长讲故事的语气说‘孩子,多吃点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别看我这样,小时候我可很能吃呢,我的爸爸妈妈总笑着说养不起我了,可他们心里可是开心着呢!在长身体的时候不多吃点儿,以后再想长可就晚咯!不用担心我,到了这个年纪,有口饭饿不死就行,吃得再多也长不了什么,半只脚都进坟墓了,吃那么多粮食,哪天咽气儿了岂不浪费?’我想,如果我有亲奶奶,大概也不会比玛莎奶奶更好了。”

说到这里,玛莲娜哽住了,淡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水晶般的晶莹泪水,她深深吸入一口空气,低头看着紧紧握在一起的纤细的双手。

“玛莎奶奶还好吗?现在。”黑眸子的柯里认为这是他能说出的最合适的话。

“去世了……被我害死的,九岁那年。”她略一停顿,身体稍微向后倾斜,仰面看着仿佛在下个瞬间就会支离破碎的屋顶,也许她想要透过堆叠的橡木和茅草在坠满繁星的夜空找寻某一颗闪烁微光的星辰,对她有特殊意义的那颗,她的右手将胸前用细绳挂着的某件纪念物紧紧握住,仿佛在作无声的祈祷。

“她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总是躺在床上,我常去看望她,给她带去面包和水。玛莎奶奶不让我留在那里照顾她,说什么也不成,总是赶着我离开。后来听维里德爷爷说,她是舍不下我,虽然总在我面前显得很平静,但背地里总是忍不住流泪,说要是她走了,小玛丽怎么办呢?她也想在最后多看看我,但每次总怕在我面前忍不住哭出来,所以才把我撵走。

“在我每次到玛莎奶奶那里时,她手里总是忙着缝什么东西,但每次我推门进去时,她总把缝制的小玩意儿藏到破旧的棉被下面,不让我看见,我也没有多问。她说自己能活到这个年纪已经很满足了,只是有一点遗憾,就是没能看到我在洛格萨的枫叶林结婚时的样子。‘小玛丽长大了,一定是整个米多最漂亮的姑娘!’她笑着说,但随后紧紧的抱着我,静默地、但又让人感到心碎地啜泣。

“那天我离开她的小屋后,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让玛莎奶奶活下去。我去到维里德爷爷的小屋门口,拿走了劈柴用的老旧铁斧,当作防身武器,走出破败的村子,径直走上前往盖狄恩的大路。我要去那里最有名的灵药神殿,请高贵的大神官或主教,或是任何一个受过灵药赐福的神官也好,一定要让她治好玛莎奶奶,让她幸福地活到可憎的战争结束之时,看到我在满地红叶的枫林结婚时的模样,当时的我就是这么想的,简单得像所有孩子思考问题的方式,只有一个待实现的目标或渴望。

“我独自一人在那条早已废弃的大路上前进,一直走到精疲力竭,我扔下那把沉重得使我双膝发软的铁斧,艰难地向前挪动步子,汗水和尘土沾满了我的额头和脖颈,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口干舌燥仿佛有无情的烈火在烧灼我的肺叶,呼出的气体引起喉部针扎般的痛楚,我强忍着疼痛仍继续挪动脚步,虽然早已没法确认那里是前方,直至太阳的最后一丝柔和的光辉被远方的高山遮挡。

“后来发生的事都像梦境一样朦胧不真实,我记得自己倒在一座城墙高耸的宏伟城堡之下,一位红发的战士轻柔地抱起我,将我送到某个辉煌的神殿,似乎问了我几个问题,当时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再次醒来时已经在维里德爷爷家里。听维里德爷爷说,是盖狄恩的士兵第二天驾车送我回来的,其中一名士兵向他传达了红发的拉瑞斯、那位边境守卫军光荣的统领的原话:

“‘淳朴的米多人民们啊,原谅我无法派遣受灵药赐福的神官前往你们所在的疾苦之地,拯救你们于病痛的折磨。须知自从那希克莱德的科斯坎特王发动可怕的战争之时,我们可敬的神官便无法获得片刻安闲,他们昼夜不停地为躺在营帐中正惨叫流血的将士,为那些守卫整个米多的无数英勇战士疗伤,即便如此,我们仍没办法将如潮水般涌来的生着尖牙利爪的魔兽驱逐,从我们高耸的城墙脚下,从神圣的米多边境。愿不朽的娜希尔保佑你们平安,迎来战争结束的一天!’”

金发的少女娓娓讲述讲述着自己的过往,黑眸子的少年注目倾听,直到深夜。她接着叙述。

在她醒来后,得知没人同她一起回来医治玛莎后,问起玛莎的情况。维里德说在她离开后,村子里所有能挪动步子的老人都四处寻找,没有人想到玛莎竟能下床寻找她的小玛丽,也许是神明的启示指引她踏上通往盖狄恩的大路,但没走多远,跛脚的劳斯就看到她被一头疯狂的红眼埃里特熊残忍地咬断了动脉,咬碎了她的躯体,跛脚的劳斯不敢上前制止那头巨大疯狂的猛兽,只能藏在一间破屋里等待嗜血的野兽离开,之后他唤来其他老人收起玛莎的残渣后埋葬。

维里德将一枚做工细致的挂饰放在少女的手心,那挂饰是玛莎在生命最后的时日为玛莲娜精心缝制的礼物,细密的麻布缝制成枫叶的形状,外面用废弃衣服的红色布料覆盖并紧密缝合。在偏远的洛格萨,成婚的时间总会定在深秋,红色枫叶厚厚覆盖金黄的大地之时。“玛莎把这个交给你,愿你能幸福的生活下去,她会一直陪着你。”维里德略一停顿,继续说,“我们把她埋在村边的墓地,最右边,朝着大海的方向。”

金发少女的泪水浸湿了俊俏的面容,她紧握红色枫叶挂饰冲出维里德的小屋,沿着多年踩踏而成的土路跑向埋葬玛莎的地方,泪水流过两颊滑向身后,洒在金色的土壤中,闪烁着水晶般的光芒。她跪在埋葬玛莎残骸的土堆前,双手紧握玛莎最后的礼物,让泪水肆意涌出淡蓝色的眼睛,洒向养育众生的土地,她失声痛哭,凄惨的悲鸣在阴郁的天空和厚重的大地间回响,直至最后一道温柔的光辉被远方的高山遮挡。

那个阴郁的黄昏,金发的少女流尽了所有年少稚嫩的泪水。她开始不分昼夜地练习,直到能勉强用柔弱的双手拿起父亲留下的早已锈蚀的大剑,她蹒跚着拖动大剑笨拙吃力地挥动,大多数时候都是伤到自己,她身上布满伤痕,膝盖和小腿跌倒的伤痕,手臂和肩膀曾被大剑划破,曾经稚嫩的眼泪化为不灭的执念和滚烫的鲜血涌出。

当她受过的伤和流过的血足够多时,十二岁那年,她能够自如地挥舞锈蚀的大剑了,尽管需要使用双手。之后的一年里,她为了保卫仅存的庄稼同长有厚重牙齿的巨齿兔搏斗、同骇人的伊沃野猪周旋,她曾多次受伤陷入昏迷,但靠着洛格萨仅存的老人们的悉心照料和她心中不灭的执念活了下来。

十三岁时,金发的玛莲娜眉宇间已经初现战士的英姿,下颏明显的线条和脸庞的棱角使她不再显得稚嫩,凭着自己的顽强精神和不懈追求,凭着那宛如永不熄灭的苍白火焰般的执念。

在一次与身躯庞大的埃里特熊的死斗中,当金发的玛莲娜杀死那曾经只会出现在祖辈们流传下的故事中的神秘物种,洛格萨和整个伊沃利亚的守卫时,她受到了白臂苍火的青睐与赐福,右臂燃起了与四千年前灾难的战神同样纯白的光芒,被狂战的苍火选中,注定成为荣耀的战士。

在那之前,洛格萨和整个伊沃利亚的所有人民都认为那只是一个传说:不论是白臂苍火的血脉还是大陆最荒凉之地的人民,只要心中燃起不灭之火般的执念,并以强烈的渴望和不屈的信念将其贯彻一生,都会得到白臂苍火的赐福,继承苍火的意志,成为侍奉不灭之火的荣耀战士。如今洛格萨最后的几位老人亲眼见证,洛格萨的光荣守卫的后裔,持大剑的格里克之女玛莲娜,手臂燃起不灭的苍白火焰般的光芒,端庄威严宛如不朽的神明。

听到这里,柯里不禁看向自己发出同样光芒的手臂,在他右手手腕稍微靠下的部分可以看到仍有白色的臂核存在,只是格外微弱,仿佛冰冷黑夜中唯一闪烁颤抖着的烛火,即便是轻柔的微风也足以吞噬它最后的一丝微光。金发的玛莲娜也看着柯里的手臂,随后友好地盯住他黑色的眸子,微微向后仰,端正身体,郑重地发问:

“黑色眸子的柯里、白臂的战士,你从哪儿来?又将去往何处?”

黑眸子的柯里沉默许久,冷风呼啸,鞭打房门,他缓缓开口,“‘极北的暴君将撒下灼热的烈焰、吞噬生命的灾难,残忍地燃尽可爱的家园,质朴的人民在痛苦与哀嚎中焚为灰烬,不屈的意志与不灭之火的力量在血脉中延续。纯黑眸子的少年与金发的少女在偏远之地相遇,最终走上不可避免的毁灭之路。’

“塔南萨的守护者、黑夜的迪诺特曾对我的父亲和我如此预言。如今,所有的话都已应验,如同神明操演的剧本不容更改,黑眸子的我同金发的你在偏远的洛格萨相遇,剩下的只是不可避免的毁灭,这大概就是我将迈向的去处,即使无数次想要反抗,也只是徒劳。”

柯里将黑色眸子的视线移到别处,避免同金发少女浅蓝的眸子相汇,那浅蓝的眼眸如同群山环绕中的一片湖,像一面无瑕的镜子那样映出清澈碧蓝的天空,又明亮深邃如同深沉的大海,让任何有死的凡人难以直视。

“所以你要放弃抵抗、接受毁灭的命运?”金发的玛莲娜说,语气中透露着明显的不悦与激愤,“只要我一息尚存,就会同这无耻的预言抗争下去,在我完成心中剧烈搏动着的、仿佛要将我摧毁的执念之前;我必将杀死那头红眼的嗜血野兽,即使不朽的神明也无法阻止我割断它的脖颈、放干它躯体中滚烫的黑血。黑夜的迪诺特?我甚至未曾听说过他的故事,擅自在极东的塔南萨、纵贯大陆的索雷山脉另一侧,将我未来的命运定为悲惨的毁灭之路,岂不太残忍专横了?我不曾受他的赐福,也未曾宣誓用生命将他侍奉。他做他的预言家,我走我的路,不论光明或是毁灭。同样受白臂苍火赐福的战士,我不知道你究竟面临过多么可怕的敌人,经历过多么悲惨无助的绝望,仿佛堕入永恒黑暗的深渊,但别放弃抗争的、夺取光明的希望,这是在这个充满绝望与恐惧的混乱年代里,我们能够保有的最后的尊严。”

“我没有你那么……坚强,”柯里显得有些烦躁,“没你那么勇敢,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会得到白臂苍火的赐福?那只会赐给能够侍奉不灭之火的最勇敢无畏的战士的纯白臂核。为什么赐给我祝福却不给予我足够的勇敢和力量?让我在如坠落的天空般倾覆而来的灾厄中甚至没有丝毫挣扎的勇气和能力,只能卑鄙地借助和我最亲近的人、远比我强大、勇敢的战士的牺牲,得以在最偏远的大地苟且,怀抱着痛彻心扉的回忆和永恒的绝望,永远也无法偿还他们的牺牲和期许,在永世的痛苦与绝望中走向命定的毁灭。”

玛莲娜沉默许久,黑夜中的狂风怒号着,木门被冷风抽打得不住颤抖,甚至墙壁也开始颤动,仿佛冰冷的狂风注定要摧毁这间破旧的房屋。

“看来我确实难以对你感同身受,在没有经历过你曾经历的绝望的灾厄前。也许有一天你能告诉我,你曾经历过的一切。但侍奉白臂苍火的荣耀战士,我仍要对你说,”金发的少女用那对天空或大海般的眸子直视柯里黑夜般的眸子,身体微微前倾,仿佛想要洞穿少年的躯体,直接叩击他颓萎的心灵,“当你习惯了紧闭双眼,余生就只剩下冰冷的黑夜。”

黑眸子的柯里不禁一怔,仿佛一股热烈的血脉涌过衰弱的心脏,他怀着被戳穿的羞耻与剧烈搏动着的微弱勇气,用黑夜般的眸子直视玛莲娜浅蓝的天空般的眸子,那里仿佛贮藏着无数灿烂的光辉,足以填补黑夜般的空洞。黑夜中狂暴的冷风仍愤怒地狂吼,仿佛要彻底撕碎这些破败的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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