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伯琮对这种议论从来都是晒然一笑,官家正千秋鼎盛,立太子也罢,继承大统也罢,太过遥远,此时关注此事不过是徒增烦恼罢。
入宫前,阿爷曾反复交代,一切要小心行事,切莫露出任何对那把龙椅有期望的心思,以保住性命为首要,等长大成人,即使皇位没有希望,一个郡王的爵位总会有的,这对太祖一系的子孙而言,在之前,是想都不敢的事情。
赵伯琮收起杂念,认真听起陈廷选的授课。
赵伯琮则盼着今天的课业快点结束,张浚今天约他去府里听曲,听说张浚寻了个国色天香的歌姬,舞姿吟唱都是上乘。他想去一睹芳容许久了。今天下午陈廷选要回户部公干,所以下午学堂会放休半天,正好去张府乐上一乐。
本来他想拉赵伯琮一起去的,想想还是算了。未进宫之前,他和赵伯琮的关系还算亲近,经常相约去市井去玩耍,虽然他们感兴趣的东西不一样。进了宫之后,两人的关系就有些微妙起来,再加上宫里本就管得严,能一起出去的机会就更少了。
赵构散会之后回到浓华殿,殿里只有黄才人和张婕妤,两人一边刺绣一边在闲聊。潘贤妃自从太子夭折后,就一直郁郁寡欢,天天不是在吃斋念佛,就是寄情于花花草草,对宫里的事情不怎么热心。
“伯琮和伯玖这两孩子你们觉得怎么样。”他本来被赵龙吟的事情就搅得有些心绪不宁,回到后宫后,看到这两人有说有笑,便放下不快,和她们闲聊起来。
“伯琮这孩子我觉得挺好,稳重孝顺,心也良善,我这养母当的颇省心。”张婕妤放下绣架,给赵构倒了杯茶。
“嗯,我听陈廷选说,学堂上就他上课比较专心,对民生方面颇感兴趣,倒是个做太平天子的胚子。”赵构啜了口茶,放下茶杯,拿起绣架看了起来。
“伯玖这孩子也孝顺,早晚都来问安的,就是有些跳脱,不过孩子们还小,还未定性呢,等再长几年看看。”黄才人今年其实还不到二十岁,比赵伯玖大不了几岁,所以两人看上去不像母子,倒有几分像姐弟。
“听说他最近与朝中有些大臣走得较近,这点你要注意了,对他不是什么好事,那些大臣们个个都是人精,无不心怀别样的心思,别把他带歪了。”
“嗯,臣妾知晓了,以后会严加约束,叫他不要胡行乱走。”
三人正说着话,黄依依手里拿着一枝杏花,带着一个仆妇笑盈盈地走了进来。黄依依今年十四了,已经开始抽条了,身上的山山水水已经遮不住了。见赵构也在,黄依依先向他行了个礼,然后走到一个花瓶前,将杏花插进花瓶,真个是人面杏花相映娇。
便宜了赵龙吟那小子了,赵构心里叹了一下。
“依依今日个怎么有空进宫了?黄花苑不是更好玩么?”张婕妤调笑道。
“哎呀,张姨又笑我。”黄依依一下子脸就红了,一头扎进黄才人怀里不肯出来。
“是说啊,这妮子怕要把咱们几个给忘了吧,赵龙吟那小子还没提亲呢,成日里就没羞没臊地往黄花苑跑。”黄依依笑着抚着黄依依的后背。
“依依不小了吧,该定亲了,那小子还不来提亲,可把咱们依依急坏了,要不要姑父下道圣旨啊?”赵构也在一旁打趣。
“可不是,今年都十四了。”
黄依依强忍着羞意,抬起头来,问赵构道:“姑父,他是不是犯大错了,坊间都在传,说他强抢民女。”
“哼,可不是,这小子愈发的胆大包天了。”赵构心里的不快又被挑起来了。
“我怎么听说是给他部属抢的,姑父不会处罚他吧,他可是立过大功的。”黄依依一脸的楚楚可怜。
赵构等人才明白黄依依今天为啥进宫了,敢情是来给赵龙吟求情的,这还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他如此无法无天,不处罚如何向世人交代,此时不摁住他,以后只怕没人能管得了他。”
“怎么没人管他,姑父是皇帝,他肯定听你的嘛。”黄依依嘟囔道。
“只怕未必!”赵构阴森森地说道。殿内的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黄依依看到赵构眼中有一道寒光闪过,吓得一哆嗦。
“阿吟年纪小,容易被人唆摆,做些荒唐事,我是信的,官家下旨申斥一下,让他以后行事谨慎小心些便是。若要说他敢不听官家的话,我觉得他没这个胆子。”黄才人连忙在一边解劝道。
赵构摇摇头,“这小子年纪虽小,心思可不浅呐。”
晚上,张浚府,张浚看到赵伯玖痴迷地看着那歌姬,暗笑了一下,这孩子才十二岁,就对女人这么感兴趣。这个歌姬原是凤凰楼的,张浚前些日子去那里喝酒的时候,看上了,隆盈记就送给了他。张浚起身给赵伯玖倒了一杯酒,说道:“伯玖,这个歌姬怎么样?”
“很好,很好。”赵伯玖目不转睛地看着歌姬的如山般的胸脯,接过酒杯啜了一口。
“宫中今日讨论了赵龙吟抢亲的事。”
“如何?”赵伯玖有些心不在焉。
“官家似乎对龙吟军起了疑心。”
“起了疑心?”赵伯玖一下子打起了精神,连忙收回视线。
“官家似乎开始防备龙吟军了,以后龙吟军只怕日子不好过了。”
赵伯玖听后顿时兴奋起来,他对黄依依垂涎已久,只是因为比较怕赵龙吟,所以只能强压在心里,如今机会来了,他如何能放过?
他放下酒杯,对张浚说道:“赵龙吟现在在襄阳帮助朝廷抵抗金军和伪齐军,官家怎会防备龙吟军?”
“狼崽子长大了啊。”
今天官家和几个大臣的谈话当晚就通过黄三传给了房禄,房禄将信息整理了之后给情报司写了封信,在信的末尾,房禄写道:“赵鼎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我们,但是张浚似乎有些骑墙,我们是否还需要在他身上继续投入。”
六天后,他收到房志成的亲笔回信,只有两个字:“照旧。”
等赵构的处罚旨意到达襄阳的时候,已是五月,赵龙吟正在襄阳西的广德寺上香,为在南阳大战中的死难将士祈福。
随同旨意一起到来的还有一位朝廷新任命的京西南路提点刑狱司副使王干举,之前在刑部任司门员外郎。
旨意对赵龙吟的处罚之重出人意料,不仅将赵龙吟的爵位降了一等,其襄阳府节度使也改成了荆门军节度使。至于这位新任命的京西南路提点刑狱司副使王干举,据情报司收集的官员信息来看,此人御史出身,在徽帝时便专以弹劾武人扬名,可谓是视武人为仇寇。
赵龙吟看着房志成给的王干举的信息,狞笑了一声,“他既然来了,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此人怕是不好对付啊,积年的老吏,”房志成皱着眉头说道,“朝廷此时任命他来京西南路怕是别有深意。”
“当然别有深意,”赵龙吟喝了口茶,“朝廷要往这里插钉子,咱们拦不住。但是呢,你看看这尊金刚,看上去张牙舞爪,神色可怖,可是能如何呢,你敬他,他是如此站着,不敬他,他也是如此站着。”
“以后朝廷派来的人,咱们就当菩萨供起来便是,好吃好喝的孝敬着,至于其它,不要让他们插手。”
“喏!”
“朝廷最近似乎在咱们这边派了很多皇城司的察子,军中已经上报了好几起,军情司最近正在全面清查。李当家的,你那边怎么样?”此次祈福,是南阳大战周年祭,所以种虎和李仲达也来了。
“各处作坊,特别是军器作坊附近最近也颇多可疑之人在附近游荡,我已经让二甲注意防范了。”
“看样子,朝廷对我们起了防备之心啊,都是我行事鲁莽,捅了马蜂窝。”赵龙吟有些懊恼。
“阿吟不必如此想,朝廷一向这么个德行,大宋立国快两百年,从太祖起,哪位官家不是防武人甚于防川。”李仲达连忙安慰道。
“是啊,防范咱们是迟早的事。之前咱们弱小,朝廷当咱们是他们豢养的一条狗,自然是不防的。如今咱们长成了虎狼,他们不忌惮才是怪事。”
赵龙吟走到韦驮尊者金像前,看着韦驮尊者怒目圆睁,双手托着金刚杵于胸前,思虑良久。
“阿翁,你把军器作坊全部转移至黄泉谷,并加紧制作军器,四年之内务必配齐二十万套,火器则多多益善。”
“种大哥,咱们龙吟军的兵力要加速扩展,三年之内要达到十万人,不包括张仲熊那里的和太行山的。但是明面上朝廷可查的兵力要控制在五万人以下,剩余的放进大山里,秦岭,外方山,桐柏山、鸡公山都放一点。”
“房叔,咱们情报司的活动以后要转向低调,但是要内紧外松,对朝廷派来的钉子要加紧盘查,不动他们,但是要盯紧他们。”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