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臣有事请奏。”出来的是一个须发雪白的紫袍文官官员。
“张卿家,有事奏来。”
这位姓张的官员斜看了赵龙吟一眼,说道:“官家,刚才赵制置使说房州均州两州有流民三十万,这一点,今年年初臣曾派人去核实过,大差不差。据回人禀报,房州和均州官库存粮加起来不足二十万石,扣除需要供应给地方驻军的军粮,所剩已不足十万石,两州府衙和下属县衙组织熬粥给流民充饥,使得三十万流民熬过去年寒冬,这事房州的同僚做得很好,在此老夫也感谢赵制置使的怜民之心。”
“但是!刚才赵制置使说今年可以解决这三十万流民的口粮问题,且未向朝廷请求拨付粮食。户部有登记,你房州均州两地合计有田地三十万亩,即便你们今年组织人力开荒,我算你十万亩,合计四十万亩,这两地土地大多都是贫瘠之地,亩产绝不会超过两担,今年全年产出不超过八十万担,扣除本地军民所需五十万担,尚余不到三十万担,这还是最好的估算。我且问你,这不到三十万担粮食如何保证那三十万流民无饥馑之忧?”
“小子小谢过老大人对房州均州同僚去年工作的褒奖,大人你是?”
“老夫户部尚书陈廷选。”
“原来是户部陈部堂,难怪对我房州均州户政如此熟悉。如果陈部堂觉得我们自己养不活流民,愿意每年拨付一些粮食给我们,我也非常乐意接受。”
“不,不,不是,”陈廷选瞬间涨红了脸,“我只是提醒你,少年郎,春风得意本无可厚非,但胡乱夸下海口,受苦的可是你治下的百姓。”
赵构“噗”笑了一声,觉得赵龙吟顺竿爬的本事非常有趣,没想到平日让自己吃了不少瘪的老陈头也有翻船的一天。所以也没打断他们,只是津津有味地看这一老一少斗法。
“这事没法在这里说,说了也没人信,对吧,诸位大人?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会派出大军去抢伪齐人的粮食,或者金人的?”赵龙吟拿出招牌动作,双手一摊。
“这话更是儿戏了,不当人子!不当人子!”陈老倌受不得调戏,气得脸皮紫胀。
“要不这样,陈部堂,咱们打个赌,你今年再派人去核实一下,如果我养活了那三十万流民,你户部堂官的位置让我坐一年,如果我们房州均州今年发生了大范围饥馑之事,那我就犯下欺君之罪,到时候官家是把我撤职查办还是砍头示众,小子我绝无二话。”
“咳咳!”赵鼎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咳了一下说道,“赵大人胡闹了,户部堂官是朝廷公器,怎可私相授受!”
“那陈部堂家里的后堂总管总不是朝廷公器吧,我也不介意去做一年的。”
他此话一出,引起满堂哄笑,连赵构都笑得直不起身,差点从龙椅上跌下来。
“什么后堂总管,老夫家没有甚么后堂总管啊。”陈廷选有些莫名其妙。
“罢了罢了,”赵构停了笑,开口说道:“陈卿家,既然赵卿家夸下海口,你今年就派人去核实一下,如果赵卿家所说属实,朝廷自有奖赏,否则,哼哼,朕就发配他去夔州当野人。”
散朝的时候已是午初,赵龙吟真的很佩服古人,上个朝能一口气站五个小时,中间除了官家去如厕,众人休息了不足半个小时,其余时间就那么一直站着,只站着也就罢了,一堆人还在那里吵来吵去,唾沫横飞,赵龙吟都替他们觉得累,反正他退朝后,两腿已经直打哆嗦,他一个年轻人都这么惨,赵鼎,秦桧这些老人家是怎么挺过来的?当官是门本事啊!
出了庆德殿,内侍太监叫住了他,吩咐他未正时分再进来,走和宁门,下午官家在在选德殿见他,届时会有太监在门口接他进来。
房志成正焦急地等在外面,见赵龙吟双腿打颤地出来了,连忙迎上去一把扶住他,一边问道:“怎么,受到官家责备了?”
“没有的事,赵公爷今日个在朝堂之上可是大出风头,小小一人儿,胆子忒大,老奴佩服得紧啊。”那内侍太监在一旁呵呵笑着说道。
“谢谢公公,公公贵姓?”
“我一内侍太监,哪敢称贵,老奴姓黄,黄三。”
此人应该是宫中承旨大太监,非官家信任的人不可担此职位,此时不趁机巴结更待何时。房志成从袖中摸出一个约十两的金锭,塞进黄三的袖中,“以后还请黄公公多照顾,龙吟军上下必将感激不尽!”
等出了宫门,赵龙吟问房志成:“那个户部尚书陈廷选,房叔知道吗?”
“知道啊,去年年底我还去他府上拜访过,朝堂上少有的中正诚实的君子,怎么了?”
赵龙吟一拍大腿,“哎呀,今天我孟浪了,在朝会的时候讥讽了他几句,你这几日有空代我去赔个礼,要我亲自去也可以。”
“好,我明日就去。”
中午赵龙吟吃完饭后,小憩了一下,未初就出发去了和宁门。等到了和宁门,就见到上午那个黄公公在门口等他,果然金子是个好东西啊。黄公公将他带到一处小湖边,赵龙吟就见到赵构一个人站在湖边,穿着一身洁白的汗衫,腰间系了条红色的丝绦,头发随便挽了个结,手里正反复试着拉一张弓,在他前面约五十步开外有个真人大小的木头人立在地上。
就见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将手中的弓拉开,然后数息之间连续射出三箭,两箭射中木头人的胸口,一箭射中了脖子,箭头都没入木头里。赵龙吟倒吸了一口凉气,卧槽,历史书上说赵构天生神力,少年时就能拉开五石弓,堪比武将出身的李世民。这么看来,史书也不都是瞎编啊。
赵构满意地看着木头上的箭羽,将弓交给黄三,接过汗巾擦了擦脸,就朝赵龙吟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怎么样?赵大都统,能拉几石弓?”赵构戏谑地问赵龙吟。
“我,我,我一石弓都拉不动,我可没官家这么神力。”赵龙吟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听说你前几日在礼部很能打啊。”
“就我这小身板,打打那些四体不勤的文官还凑合,在官家这儿,只怕不够看的。”
赵构哈哈一笑,带着赵龙吟往一处偏殿走去。
进殿之后,赵构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黄三递上来几份奏章,陪着笑说道:“官家,有几份急报,都是事关军情的,中书省赵相公他们拟了应对章程,想请官家看一下。”
赵构接过奏章在一处桌案后坐下,对黄三说道:“你给阿吟弄张凳子。”说完就低头看起了奏章。
赵龙吟坐在凳子上,静静地瞧着这位大宋皇帝。说句实话,他很佩服赵构,靖康之难中,赵构他爹,妈,哥哥,自己老婆,五个女儿都都被金人掳走,老婆在路上就被凌辱致死,女儿被掳走的时候,最大不过五岁,小的才两岁,路上就死了仨。登基做了皇帝之后,又被金人撵得如丧家之犬,可谓尊严全无。好不容易在临安站住脚,又被部将逼宫,把皇位让给自己三岁的儿子,结果儿子在这场政变中给吓死了。而赵构自己,现在恐怕已不能行男人事了,因为按史书上记载,在这以后,赵构再也没有生出一男半女。正常人如果短时间内经历这么多惨事,只怕早就崩了,不疯也会傻掉,要是搁赵龙吟身上,只怕没上吊也会变成超级无敌大变态,就像沉默的羔羊里的那个猪二代。
可眼前这位,没事人似的,起码表面看起来就一正常人,这心理素质得多强大!郎心如铁了啊!
“阿吟,你觉得洞庭湖杨幺怎么处置,最近越闹越大了。”赵构突然抬起头,问了赵龙吟一句。
“藓疥之疾,不足为虑。”赵龙吟微微起了起身子答道。
“哦?说说看。”
“杨幺之所以难以剿灭,无非是借舟船之利,这是我们朝廷军队的弱项。短时间内我们在水上赢不了他们,但是他们也上不了岸,势力范围也就只在洞庭湖,至多扩展到岸边十里。所以只要把他们登岸的码头给堵住,或者毁弃,他们就只能困在水里,没有补给,军心自然就乱了,届时他们不得不上岸求战。只要一上岸,他们怎么是朝廷军队的敌手。所以我们不怕他们规模扩大,规模越大,需要的补给越多,他们登岸的压力就会越大。反而小规模水匪缴起来麻烦,零零散散的,又灵活,这就需要如治病抽丝一样,慢慢治理了。”
“嗯,是这个理。”赵构手指敲着桌子,若有所思。
“现在最让人担忧的是,据情报得知,占据襄阳府的伪齐人有与杨幺合流之势,如果让他们合流了,藓疥之疾就会变成大块脓疮,届时再征讨就要费时费力许多了。”
“所以?”
“明年必须打掉一个,只是先打哪一个费思量啊,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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