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王华苦口婆心地劝导之后，朱厚照也是有点动摇。
确实，李东阳这老家伙已经是十年的老阁员了，又深受皇帝老爹的喜爱。
自己虽然是监国，就这么杀了他，多少有点难向皇帝交代。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能交代，难道还能因为他一个十年的老臣，皇帝老爹就把自己怎么着了吗？
那不可能。
因此朱厚照决定，最后再给李东阳一个机会，明天去亲自审一审他，看他自己有没有想通。
若他还是不识趣，那就让他和他的三族跟这个世界说再见吧！
…………
锦衣卫诏狱中，李东阳进来已经两天了。
圣旨上只是宣布他有谋反的嫌疑，命锦衣卫调查，并没有剥夺他的官职。
因此他目前的待遇还算可以，内阁成员，还兼着户部尚书衔，住一个坐北朝南的独立监房还是可以的。
自从进来之后，李东阳这才发扬其了孔子的自省精神，不断地在回想，自己堂堂一个内阁重臣，皇上最信任的官员，怎么就突然沦为阶下囚了。
虽然自己身份太高，锦衣卫这几天都没有对自己用刑。
但是从外面传进来的消息来看，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
因为他打听到，太子昨日见那么多的同僚替自己上奏辩护，反而勃然大怒。
并且还把所有为自己求情的奏章在皇极殿外当众烧掉了。
而且现在办案的差事，听说已经由刚从南京回来的那个汪直全权负责了。
他可是完整经历过成化一朝的，对汪直的恐怕可是切身体会过的。
由他负责……那自己想不死都难了。
李东阳正在想着这些事情，恐惧已经慢慢填满了他的内心。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通报：“太子殿下驾到！”
李东阳激动不已，眼睛瞬间瞪大，望向外面。
只见两个太监抬着一把太师椅就放在了自己牢房的栅栏外，然后一左一右如同门神一般站在两旁。
这俩太监李东阳还都认识，一个正是两日前刚回京城的汪直，还有一个，则是太子的贴身太监，刘瑾。
没一会，就见朱厚照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在牢房门口坐下。
这是朱厚照故意设计的，就跟后世审犯人一样，先给他摆个谱，对他形成一种无形的心理压力。
朱厚照坐下之后，也不说话，他来这里不是为了收买李东阳的，而是为了看他有没有悔改之意。
如果李东阳还跟以前一样，跟自己叫冤，然后又说一通华而不实的大道理，朱厚照会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但是李东阳不愧是大明的第一神童，别人神童怎么都是7岁，9岁有认知了才开始出名。
人家李东阳3岁就已经有神童的美誉了。
这么多年的宦海生涯也不是白混的。
之前他一直没有叫冤的机会，宣读完圣旨之后，挨完板子就被送进诏狱了。
现在好不容易见到太子了，原本他想照常理先喊冤，然后给太子解释一下自己是不可能谋害皇上的。
但是一看这阵仗，又一看太子坐下不说话的样子，李东阳脑子开始飞快地转了起来。
看这样子，太子也不像是寻常的探望，也不像要审自己的样子，那太子这次专门来狱中见自己，是为了什么呢……
经过短暂的思想之后，李东阳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于是他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臣谢过殿下的探望，过去的事，是臣错了。”
朱厚照依然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缓缓说道：“聪明人，不愧是李阁老。”
就这么夸了一句之后，朱厚照又再度不说话了，继续保持着审视李东阳的姿势。
李东阳心里略微一松，好险，看来自己猜对了。
刚才自己若是先开口叫冤，肯定不是太子现在想听到的话，到时候再发生什么，都不好说了。
此时朱厚照肯定了他的回答方向，又再度沉默，很明显，是希望他自己能老实交代。
现在可不是太子和皇帝第一次收买自己的时候了，这时候还装腔作势，自己的小命肯定是不保了。
于是李东阳只能以诚恳的态度继续道歉：“先前的殿下与臣所说的能重造大明的事，是臣愚蠢，短见了，没有真正领会到殿下的良苦用心。反而以老臣自居，言语中冒犯了殿下，是臣的错。”
朱厚照这才才轻轻一笑，说道：“呵呵……李阁老，这么快就能明白我为什么来见你，还能说你愚蠢吗？”
“你不但不蠢，恰恰相反，你是聪明绝顶的人。”
见太子这样说，李东阳知道，这是对自己剖析地不够，太子不满意。
李东阳继续说道：“是，殿下慧眼，臣不仅是没有体会殿下的良苦用心，而是还有一些私心，不愿意为了殿下与陛下，得罪天下所有士人。
历朝历代改革，参与改革之人，鲜有好下场，臣是怕了，担心改革若无法顺利进行，不仅可能身败名裂，还有可能不得善终。”
朱厚照继续说道：“你早这么说不就得了？第一次跟你谈的时候，你扯什么祖训？扯什么贤明呢？”
“你以为你文化高，身份高，说些冠冕堂皇的罗圈话就能糊弄过我了吗？”
“我可没我父皇那么好骗，你，包括外面那些文臣，大部分都是些满嘴仁义道德，背后充满了自私算计的伪君子而已。”
太子如此直白地指出文官们的臭毛病，李东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都骂成这样了，自己总不能再说“殿下英明”吧？
李东阳只好沉默以对。
朱厚照见李东阳前面的话也是有悔过的样子。
继续说道：“要说真君子，我看只有王师父能称得上。你可知我今天为何来这见你？”
李东阳立即领会，说道：“莫非……是王侍郎向殿下求情了？”
朱厚照点了点头，说道：“没错，王师父虽然前几天与你打了一架，闹得很不愉快，可是听说你被以谋反的罪名下狱之后，坚持认为你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并且亲自到我面前为你求情。”
李东阳略微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王相公……果然是当世真君子，我……我愧对他。”
朱厚照则说道：“没错，你进内阁这么多年，没少拉帮结派，打击异己吧？甚至还给王师父使了不少绊子，可王师父还是为你求情了，他认为你对大明还有用，劝我别杀你。”
随后，朱厚照语气略带轻快地问道：“诶？你猜猜，我原本打算怎么处置你？”
李东阳略一吃惊，还能怎么处置，自己好歹也是大明的阁员，说道：“莫非殿下打算将臣斩首？”
朱厚照戏谑地一笑，说道：“算你猜对了一半，最低是斩首，根据为你求情的人来算，其实到今天为止，你已经满足夷三族的条件了。
真是恭喜你，你在朝中的人缘不错啊！”
朱厚照如此轻松地说着，李东阳却已经吓得汗流浃背。
太子居然如此恨自己吗？这……至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