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们的话，杨兼神色毫无波澜，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
在这条国道上发生的事故，都已经数不过来了。
光他遇到的就已经有十几次了。
每次遇到，杨兼都会选择出手救人。
然而结果总是事与愿违。
在那种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很难有人生还。
大多数的情况之下，杨兼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见不到。
满地的血迹。
随处可见的软组织。
这是杨兼见到的大部分场面。
国道上跑的车辆，大多数都是半挂货车。
空载的半挂货车的重量，普遍在十四吨位左右。
符合规定的满载货车，吨位都得在五十一吨左右了。
而这里是国道，检查的不可能分不在每一条路上，所有这些货车超载，拉个五十多吨快六十吨，也都已经司空见惯了。
相比较之下，一些家用小轿车，也就一两吨的重量。
这二者要是相撞发生了车祸。
一个二十一米重五六十吨，一个四五米重一两吨。
生还率可想而知。
杨兼把茶水一口气喝完后，看向一位自称亲眼看到了事故现场的司机，他问道：“警察去了，医生去了没有？”
“医生也去了。”那司机点点头：“不光警察和医生，我看到消防队的人好像也去了。”
“消防队也去了？”夏辉宇愣了愣：“车祸现场，消防队去能干啥？难不成是电车撞到然后起火了？”
“大概率是车子撞变形了，没法救人，只能请消防队来想办法把人给救出来。”杨兼道。
那司机正准备解答呢，听杨兼这么一说也是愣了愣：“对，我觉得应该也是这个情况，我看消防队的人手里是拿着电锯去的，不过哥们你当时也在现场，那你还问我有没有见医生？”
“没在现场。”杨兼摇了摇头。
“那你是咋知道消防队是去干啥的？”
“你们刚才不是说车子变形了吗？我才这么分析的。”杨兼道：“而且我就住在镇子上，这边发生的交通事故，十次有九次都得喊消防队的人去，一些半挂货车的冲击力太大了。”
问完这话，杨兼把茶杯放下，起身了。
看到杨兼起身，同桌子的夏辉宇三人也是连忙起身。
杨兼扭头看了看他们，想了想说道：“你们在这等着吧。”
“道长，我们想和你一块去救人。”
“我去看看情况就行了，你们就在这等饭吧，我马上回来。”
“吃饭哪有救人重要啊！都出车祸了，人命关天，肯定救人要紧啊。”夏辉宇认真道：“谁还能坐在这里安心吃饭啊！”
他说的这话。
被餐馆们的司机们都给听到了。
但他们的神情也没有明显的尴尬，只是微微一愣后，就继续埋头干饭了。
此时，其中一个司机瞥了他们一眼，淡淡道：“警察医生消防队的人都去了，你们去干啥？去了也是添乱。”
“万一能帮点忙呢！反正我是做不到马路上出了车祸我还能当做什么事没发生一样坐在这里无动于衷的吃饭！”夏辉宇听到这话被这人的话给气到了，立马反驳道。
“好好好。”那司机都四五十的年龄了，早已经过了跟人抬杠的年龄段，没有与他一个年轻人争辩下去的意思，摆摆手道：“你清高，你牛比，你道德境界高，我没道德，别绑架我，行吧？”
夏辉宇被他的这种淡然、平静的状态震愤到了：“去救人而不是在这里无动于衷的吃饭，这他妈也算是道德绑架！？”
“行，你说得对，我说错了，对不起。”那司机说完这话端着自己的饭就去餐馆外面吃了，不给夏辉宇继续说话的机会。
夏辉宇正要冲出去跟他继续对峙，杨兼在一旁拉住了他：“你准备打人啊？”
“道长，这人完全就是个冷血动物......”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要习惯。”杨兼看着年轻的夏辉宇，叹息道：“他去不去，那是他的人身自由，咱也不能强迫他啊。”
“可是都是他这样的人，如果下次我遇到了车祸，是不是就会没人来救我！？”
“你这个问题层次太高了，以我目前的境界还没法回答你。”杨兼看他状态这么激动：“不过你想去的话，那就跟我一块吧。”
此时，邻桌的又一位司机大叔，看着年轻的几人，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几个小伙子，我知道你们是好心人，但我还是奉劝你们别去了。”
“又一个让我们别去的！？”
夏辉宇刚平息下来的心情，瞬间又产生了起伏。
看着夏辉宇那副跟看仇人的表情，说话的司机大叔也是放下碗筷，警惕的看着他，快速说道：“别误会，我是好心提醒你们，我知道你们是想救人，但是事故都发生半天了，警察都去了，你们现在去没啥意义了。”
“没啥意义？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大叔则道：“年轻人，先别着急冲我发火，发火前我问你一个问题：从小到大，你见过最血腥的画面，是什么？”
“最血腥的画面？”夏辉宇语气一滞：“那可能得是我上小学时候看过的巨人观吧。”
大叔道：“那我要告诉你，你去了车祸现场，看到的血腥画面要比你所谓的巨人观要残酷几十倍，你还会去吗？”
“还要恶心几十倍？”夏辉宇不由得一愣。
见夏辉宇正在脑补，大叔继续道：“好心救人是好事，但车祸都发生半天了，警察啥的都去了，你们去现在只会给自己留下不好的印象。你也不想以后每天脑子里都会想象胳膊、腿被撞的掉的哪里都是吧。”
听到这话，状态激昂的夏辉宇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脑海中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
然后就开始反胃了。
“还去不去了？”杨兼适时出现，拍了拍他后背，并顺手递给他一杯茶水：“他没骗你，有些车祸现场的场面，的确很惨烈。”
“道长，那你还去吗？”
“我肯定去啊，我是个道士，不说救死扶伤，但至少不该坐视不管。”
道门原则是管老子屁事。
然而遇到这种家国为难，人命关天的大事，还是这种态度的话，那就别谈什么修行了。
入道先做人。
连人都做不好，还去修道？
你配钥匙啊。
配几把？
“你就不怕那场面吓到你？”
“怕啊，可是如果所有人都怕，社会怎么办？”杨兼道：“那些警察、医生、消防员，他们不怕吗？我猜都怕。总要有人挺身而出的。一如你之前说的，要是自己不挺身而出，那轮到自己出事了，路人也袖手旁观，那得多心痛啊。”
“道长，这是不是就是‘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境界太低。”杨兼摇摇头：“回答不了。”
说完，头也不回离开了餐馆。
出门时，刚好遇到往外面送饭准备进餐馆门的黄婶。
“杨道士，去哪啊？你们的饭马上就好了。”
“恩，随便走走，马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