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赵黑先去觐见天子,皇帝拓跋弘让内小回话:
“守谅暗,不见。舅家事,依故事。”
皇帝的话过于晦涩,等于没说,可以任意解读,也算有个明确结果吧。转到中宫,极为顺利,冯太后让进宫说话。所谓宫,就是一座夯土小院,几间夯土房屋,太后正在刺绣。
赵黑伏拜太后,三乎太后千岁、千千岁之后,冯太后说道:
“文静,坐下说话。”
赵黑可不敢脱靴盘腿,而是跂据榻边,讲朝堂事,讲朝议解禁酒、铨衡。冯太后依旧刺绣,垂立一旁的王琚问道:
“公卿欲缩减皇城用度?”
王琚入宫很早,已历四朝;赵黑在其面前,都属晚辈。
赵黑回答道:
“王公,群臣说笑而已!宫中最大用度为天子赏赐文武;而中宫,向来织绫锦贩卖;太后俭素,安有耗用?朝堂公卿狡猾,斗嘴而已。”
王琚没再多问,赵黑又说道:
“太后,臣典选部,想知道如何赏赐冯家。”
冯太后没有抬头,也无特别表情,回答道:
“依旧例!”
回复依旧晦涩难懂,旧例很多,谁知道按哪一个?赵黑不敢多问,就此告退。
等赵黑离去,太后问王琚:
“佩之,乙弗浑指使赵黑进宫,有何用意?”
佩之是王琚的字,太后用字以示亲近,可见,王琚在太后心中的地位不低。王琚回答道:
“太后,再等几天,看看还有什么风声传出,便可知他想作什么。”
大魏立国之初,担心后宫干政,立下规矩,凡立皇子为太子,便赐死其生母,而舅家人的际遇也不会太好。拓跋濬敬乳母常太后,让常家人得势,也算是对祖宗规矩的一种改变。
常太后在世时,掌管后宫;常太后去世后,冯太后才开始帮皇帝拓跋濬打理后宫,实际上并无太多权力。拓跋濬去世,皇帝拓跋弘年幼,而乙弗浑的权力还在皇宫之外,冯太后算是刚刚开始独掌中宫。
得到皇帝与太后的答复,乙弗浑等五人商议之后,决定给皇帝舅家、太后兄家各封一个王。反正,这种王既无封地也无俸禄,仅仅是身份尊贵而已。
六月乙丑,封繁阳候李嶷为丹阳王,征东大将军冯熙为昌黎王。诏以兵革不起,蓄积有余,诸有杂调,一以与民。又诏开酒禁。丙寅,大行神主祔庙,上尊谥曰文成皇帝,庙号高宗。
朝议铨衡扯出的官场时弊,不胫而走;京城王公、大臣,议论纷纷。期间,又有一次朝议铨衡,争议更大,不但扯出更多不为人知的官场污点,更加严重的是,朝堂运转不灵,诸多公务积压而不能决、无法决。百官私下议论,愈加火热。
王琚收到诸多风声,对冯太后说道:
“太后,诸多迹象表明,乙弗浑想更进一步,不然,朝堂会因混乱而失控。”
冯太后:
“尊行先帝遗诏,百官各安其位,朝堂不能正常运作?”
王琚:
“以臣之见,很难,但不至于瘫痪。”
冯太后:
“乙弗浑位极人臣,无可避免?”
王琚点点头,回答道:
“想要登顶宰辅,还需手段,看他如何操弄。”
冯太后又问:
“乙弗浑登顶,对国家有利,有害?”
王琚:
“愚以为,暂时有利,以后难说。太后,诸葛孔明仅有一位,而前有霍、伊,后有岛夷王、谢,赵高、张让、曹操、司马懿、岛夷刘裕辈更多。”
冯太后笑了,瞥了一眼王琚。王琚醒悟过来,急忙说道:
“太后,臣失言。”
世祖文成皇帝神主祔庙,小皇帝拓跋弘没有除服,继续守谅暗念经。内行内小禀报,乙弗乾归、吐万安国觐见,拓跋弘习惯性回答道:
“不见!”
内行内小刚转身,拓跋弘才反应过来是谁觐见,急忙说道:
“让他们速速来见!”
小皇帝正襟危坐,二人跪拜行大礼,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拓跋弘:
“平身!”
话毕,自己先跳起来,兴奋地说道:
“二卿,怎么才来!一个多月了吧!”
乙弗乾归站起来说道:
“皇上,是一个多月。”
吐万安国说道:
“皇上想玩啥?”
拓跋弘:
“玩手搏吧!”
乙弗乾归:
“皇上,以前我都缩手缩脚,现在哪里还敢与皇上动手?安国,我们走几手,让皇上高兴、高兴!”
万安国:
“乾归,你是大人,我是孩子,除非你保证不还手。不过,你的保证从来不作数,每次都会下狠手,到了最后都是我挨打。还是找内三郎、阿干过手吧!”
拓跋弘:
“你二人真无聊,真不与朕过手?”
吐万安国:
“皇上,饶了我吧,还是找阿干吧!”
拓跋弘:
“段阿干,找人陪他们过手。”
段渔阳:
“是,皇上。”
段渔阳出去,带来一位内三郎,说道:
“皇上,让匹娄提陪二位驸马过手吧!”
拓跋弘:
“好!”
匹娄提穿着特制的厚衣服,如木桩一般;吐万安国拳脚齐上,打到自己口吐白沫,匹娄提都没有什么感觉。就是天太热,匹娄提大汗淋漓。
吐万安国同样满身大汗,跂坐一旁休息。乙弗乾归上场,匹娄提不用再做木桩,还是可以轻松应付。打到最后,乙弗乾归力竭,下盘不稳,匹娄提没能控制好力量,一拳将乙弗乾归打倒在地。
乙弗乾归躺了一会,爬起来说道:
“王府护卫都打不过我,本以为手博技大涨,原来都是骗子,骗我开心。”
吐万安国:
“乾归,说错了。你家护卫太差,哪里能跟内三郎相提并论?”
看着拓跋弘跃跃欲试的样子,吐万安国说道:
“皇上,咱们射箭吧!”
拓跋弘说道:
“好啊!好啊!看你们过手,实在不过瘾。朕在谅暗,合适否?”
乙弗乾归:
“皇上勿需担忧,反正没人知道,是吧,段阿干!”
段渔阳:
“皇上想做不就做了,谁敢乱说,割舌头!”
拓跋弘脱掉斩缞,换上裲裆皮铠;契胡乌己谨慎,还是在皇上腰间、头上,扎上绖带。三人在内阿干、内三郎、内行内小的簇拥下,走向靶场。一队内行内小先跑过去检查靶场,有意无意,段渔阳与契胡乌己将拓跋弘夹在中间。
拓跋弘:
“先比准头!”
内小送上弓、箭,三人对着箭靶射。吐万国安最差,乙弗乾归略逊,拓跋弘第一。数轮之后,乙弗乾归说道:
“皇上箭术高明,我怎么用力,都差那么一点点。”
拓跋弘大喜,大声说道:
“来几个内小,一起射!内三郎就别来了,看你们想射又不敢好好射的样子,朕的心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