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久闾毗去世,常英在朝堂说话,连个呼应的人都没有。两个尚书侄常伯夫、常员的官位还是太低,说不上话。这也是乙弗浑三人掌控朝政之后,第一次出现大变动,很是引人注目。
常英再三,皇帝劝慰两次,忍无可忍,第三次稍有责备,请退才告结束。与此同时,另发一道圣旨:取缔平尚书事一职。素和其奴的尚书左仆射未变,依旧与乙弗浑共理朝政。赵黑迁选部尚书、谷浑洪迁尚书,让诸朝臣略有紧张,皆以为,变动将至!
官场传言,司徒公(独孤尼)亲自上门拜访淮南王、中都坐大官拓跋他。不久,诏以淮南王他为镇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镇凉州。
又传言,太尉(乙弗浑)亲自上门拜访东平王、中军大将军拓跋道符;而后,拓跋道符再也未提请退中军大将军一事。不过,太尉掌兵,拓跋道符一如既往,还是挂名大将军,无实权;官场皆以为,咄咄怪事。
太原王府家宴,庆贺谷浑洪升迁。乙弗浑坐主位,十六岁的乙弗乾归居左,散骑常侍、江乘男乙弗阿伏真居右上,谷浑洪居右下。
诺大的厅堂,四人默默进餐,显得冷清。四道菜,炙羊肉,炙猪肉,鱼脍,菘菜鸡蛋,饮子是酪浆。
吃饱喝足,乙弗浑还没来得及开场白,乙弗乾归先开口说道:
“叔父大王,给侄儿搞个大官做吧!”
乙弗浑笑着问道:
“怎么,驸马都尉不好吗?再说了,别人都称你西平王,还想怎样?”
乙弗乾归埋怨道:
“叔父,别人都嘲讽我为膏腴纨绔。我算是看透了,没有泼天的战功,万法皆空。”
乙弗浑:
“万法皆空是这个意思吗?说说看,想怎样建功立业?”
乙弗乾归:
“侄儿还是想学父亲,带兵陷陈,先登敢死,跃马江淮!”
乙弗浑叹息道:
“要不是先君搏命疆场,你、我哪有机会坐进王府?可惜啊,先君伤痕累累,只得二十有九。乾归啊,多生孩子,方能对得起先君的艰辛,为什么要去打仗?”
乙弗乾归:
“叔父,留在京城鲜衣怒马、欺男霸女,很有意思吗?我可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乙弗浑想了想,说道:
“南边太危险,又多疫疠。叔父给你一个建议,乙弗氏的荣华在京城,而根子在西。何为西平王?”
乙弗乾归惊问:
“叔父指的是凉州、河州?”
乙弗浑笑着说道:
“跟着皇上的人就是不同,你说的对也不对。我们的根子在河源,但河州、凉州不是善地,退而求其次,乃是秦州。谷浑,你说是不是?”
谷浑洪:
“是啊,大王,吐谷浑、乙弗勿敌国皆在河州西南,而秦州是连接凉州、河州乃至西域与中原的要道,在官、在商,都是要地;相对于凉州、河州,秦州没那么多骚乱,安稳些。”
乙弗乾归:
“叔父,我这么小,行吗?”
乙弗浑向皇宫方向拱拱手,说道:
“行不行,皇上说了算!”
乙弗乾归:
“叔父的意思是?”
乙弗浑:
“等天子去粗服衣大红,为大行上谥号、庙号之后,找你的纨绔伙伴吐万安国,一同觐见天子。”
乙弗乾归站起来说道:
“叔父,你这么一说,侄儿才想起,许久没见吐万,我去找他。”
说完话,扬长而去。谷浑洪与乙弗阿扶真面露羡慕敬仰之色,起身恭送乙弗乾归离开。
二人回身落座,乙弗浑问:
“谷浑,迁升尚书,还顺利吧!”
谷浑洪:
“大王,顺利倒是顺利,只是无法做事;或者说,根本做不成事。”
乙弗浑随意问道:
“哦?这是何故?有人难为你?”
谷浑洪:
“有大王照应,谁敢难为我呀!问题在于,人浮于事,也不得不人浮于事。看似一件小事,谁都可以管;实际上,谁都不管,也没法管。”
乙弗浑:
“继续说!”
谷浑洪:
“大行锐意进取,重视尚书省,而一切官职、朝政,皆围绕大行的喜好而设。如今大行升遐,百官没了主心骨,分不清谁该主事、自己该做什么。是故,纷乱渐起。窃以为,如果不及时纠正,将越来越乱。”
乙弗浑:
“谷浑敏锐,很不错!有办法解决吗?”
谷浑洪:
“大王,除了理顺司职、铨衡业绩、规范升黜,还需要一个主事的宰辅。朝政繁琐,总不能事事集议吧!”
乙弗浑若有所思,转头问道:
“阿伏真,你有什么打算?”
乙弗阿扶真指了指南边,说道:
“我与西平王(乙弗乾归)的想法相同,想要到南边建功立业。”
乙弗浑:
“你能这样想很好,就出为镇将吧!乙弗氏人丁单薄,还是多生孩子要紧!”
乙弗家与谷浑家的关系比较奇特,因祖地相近而结缘。秦州西南为狭长的河州,而河州除了河水横穿,还有洮水流入河水。洮水西南为吐谷浑栖息地,吐谷浑北有乙弗勿敌国,俗风与吐谷浑相同。世祖太武皇帝拓跋焘时,太子乙弗瑰带乙弗浑、乙弗阿伏真等入贡,落户代地。
说是乙弗勿敌国,其实就是几百口人的山里小部落,连最小的坞堡都不如。说是太子,其实就是堡主的儿子。当年,几个十三四岁、从来没出过山的少年,就这么远行几千里,到了代郡。至于“国”这个名字,还是大魏大臣所教。少年们明悟,以国、以太子为名,能得到好处。
谷浑洪家也不容易,其祖父吐谷浑兖很早便离开吐谷浑,成为氐秦的战奴。后来追随慕容垂,落户辽东昌黎(锦州义县)。其父名谷浑,而谷浑洪兄弟皆以父名为姓。
吐谷浑兖勇冠三军,谷浑年轻时颇有豪侠之气,晚年则屈身学经书,改以武传家为以儒传家。
谷浑洪从小读书,没有丝毫武士气概,标标准准的峨冠博带、褒衣大袑儒生。两家就因为祖地相近之缘,在早年的峥嵘艰苦岁月,走到一起,渐渐成为好友,相互照应。乙弗家因为乙弗瑰的战功,乙弗浑的皇帝恩宠,家世渐渐显赫。谷浑洪做梦都没想到,乙弗浑竟能位极人臣。
乙弗浑家人丁单薄,而独孤尼、素和其奴家也好不到哪里去。独孤氏是仅次于帝室十姓的大姓,以独孤为姓的人很多。素和氏差一些,而姓素和的人也不少。然而,独孤尼家的人不多,素和其奴家的人更少。对于三人的地位来讲,为家人求前程,实在不算什么事,不值一提。
拓跋丕又不同,挂了一个大魏最为尊贵的姓氏,却没有实质上的好处。在拓跋丕看来,乙弗浑运气好,拓跋库汗的运气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