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十年前,冀州幸福小区人工湖畔。
彼时的葭珊还是个十岁的小学生,随父亲到冀州的奶奶家过暑假。父亲和伯父在家闲谈,堂兄则出门上补习班,无人陪伴的葭珊来到小区里四处转悠。她今天穿的是她最喜欢的金红格无袖及膝连衣裙,红色碎花的腰带在身后挽成蝴蝶结。脑袋扎着双马尾,顺滑得像刚用削皮刀刨出的丝瓜皮。
“葭珊,你只在小区院子里玩,别走出去了啊!”“老弟你放心,我这小区有保安站岗的,院子里随她玩去。”出门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只要不走出院子就没事,葭珊心想,悠悠然踱步到小区西北角的人工湖畔。此处虽然是在小区内部,可是因为地势较为偏僻,并无甚多人烟。人工湖背靠山林,湖边架设着一整圈的围栏和步道,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形,只在一处有个缺口,好与小区的马路相连。出于好奇心,她决定走过去看看。
不一会儿,她就走完了人工湖大半圈,离缺口还有300米距离。没劲,啥东西也没有,只有些光秃秃的树林。葭珊在心里嘀咕道。是时候准备离开,换下一个地方玩耍了。
孰料,她的前方被一名陌生男子拦住了去路。
“小妹妹,你……你知道14单元怎么走吗?”戴着黑框眼镜、身形猥琐的青年男子,拦住过路的葭珊问路道。男子看着二十多岁,不到三十的模样,手里还揣着半瓶没喝完的白酒。
14单元?似乎就是靠近小北门的那一栋。虽然葭珊才来这里没几天,可是天天在院子里疯,已经把地形摸得七七八八了。这个大哥哥连14单元也不知道,怕不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吧!
问路是一门学问。一般来说,人在寻求帮助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寻找比自己强大的人帮忙,青壮年男子是首选。如果有人特意向老弱病残孕寻求帮助,则多半不怀好意。不过找人问路是个例外,因为问路会暴露自己“外地人”的弱者身份,出于自身安全的考量,通常会选择向老弱病残孕问路,也就是那些“看起来好欺负”的人。
出于孩子纯然的善意,葭珊向男子指了指14单元的方向。男子打着醉嗝道了个谢,侧身把靠着栏杆一侧的路让出来,好让葭珊通过。葭珊不过是个孩子,哪懂得许多,径直便走了过去。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足以令她抱恨终生——
“砰!”
男人面露凶相,顺势将葭珊猛压在栏杆上,一手扣住她的身子,一手伸进裙子里毛手毛脚起来。葭珊被一百多斤的成年男性压在栏杆上,喉咙抵着冰冷的铁质栏杆,像押送囚犯的团头铁叶护身枷。……这个人,在施行猥亵!
葭珊的大脑一片空白,大脑像坏了闸的自行车顺着下坡一路冲刺。发生了什么?她只觉得恶心,胃液翻腾上涌,争先恐后地想从口腔里逃逸出来。被陌生男人调弄的感觉,像是逼着把已经流出喉管的呕吐物咽下肚一样恶心。她想起了那种老式厕所,因冲水不及时而便溺堆积,上面蠕动着无数活蛆,每次上厕所都是一场噩梦。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打在了葭珊的屁股上。
“小婊子,喜欢和‘她’穿一样的红裙子来勾引人是吧?看到有钱人就上去舔,看到老子没钱就甩脸子是吧?女人一个个的,都是贱种!”男子的污言秽语像潮水淹没了葭珊。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不懂他话里说的那个“她”是谁。她只知道明明自己什么坏事也没做,为什么自己出于善良天性给人指路,却落得如此的下场。葭珊绝望得想死,因为她现在正被一个素昧平生的成年男子压在栏杆上猥亵。那一瞬间,她甚至想借势翻过栏杆,跳进人工湖里面。幽深的湖水泛着深青,沉默无语,好像灵堂用的黑布。
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戚夫人。
突如其来的变故,就像这突如其来的暴雨一样,没来由。是万箭齐发的锋镝,是南蛮入侵的铁蹄,闷闷地像被揉成一团的废纸团,掼进耳朵的垃圾桶。
葭珊的本能在绝境中被激发。犹如从未见过狼的羔羊,第一次看到狼的利爪尖牙,就觉醒了畏惧的本能。可葭珊的挣扎引发了男人的不满。他开始躁郁不安起来,扣押葭珊的双手更加用力,另一只用来猥亵的咸猪手则开始脱葭珊的内裤。十年前,还不流行在裙子下面穿安全裤,绝大多数人都是只在裙子下面穿一条三角内裤,毕竟穿裙子就是图个清凉嘛。在内裤外面再穿一条平角安全裤,有点脱裤子放屁的意味。
再不逃,可就保不住清白了。葭珊虽然未能从保守的学校和家长口中学得一星半点的性教育知识,但她多少读过一些闲书,知道接下来等着她的会是什么。可悲,可叹,第一堂性教育课程的“讲师”,竟然是个猥亵幼女的人渣。
“想跑?”男子掏出剩的半瓶啤酒,在铁栏杆上磕碎了,玻璃砸碎的声音化作骤雨声的一部分,像空气汇入空气。他握着瓶颈,用碎裂的半个酒瓶在葭珊的大腿上狠命划拉着,玻璃插破了真皮层,鲜血迸流,在大腿上晕染出一枝血梅。女孩最后的一根理智神经被挑断,她竭力地张开嘴,千情万绪化作一声“啊——”,喊得乌鸦飞出树林,喊得野狗狺狺狂吠,喊得喉咙涌出腥膻。幼女的超高波段尖叫刺破了男子的耳膜,令他晃神。趁此机会,葭珊搏命似地甩开男子臂弯的桎梏,飞也似地逃了出去。远处传来几声狗叫,仿佛是被女孩的大声尖叫扰醒了春梦。
当绝境横亘在眼前,大脑里唯一的想法就是一个字——跑!体育次次拿D(最低档)的葭珊使出毕生的气力,向马路上奔去,向人多处奔去,向生的希望处奔去。雨帘是天然的隔音墙,男人的叫骂在身后渐隐,以至于无声。可是她不敢停,总怀疑男人会不会默不作声地一个箭步冲到自己前面?会不会抄起玻璃酒瓶给她当头一棒?会不会喊同伙来围追堵截?唯一能做的,就是奋力地向前跑去。
那男子本欲追赶,只是酒醉了脚步软,雨中踉跄追了百来米便跑不动了,只能看着葭珊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