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说的话哪能信？”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宋景烨从床上醒来时，头晕得厉害。
果然是不能贪便宜喝劣质勾兑酒精，都喝出幻觉了。
窗外雨声如鼓点般紧密，天色沉沉欲坠卷席着狂风呼啸。
泛黄老挂历上的日期还是1985年9月14日，红砖砌成的瓦房里堆着猪饲料。
死去多年的老爹正坐在门口搭着的棚下抽着旱烟。
村口的守村人二愣子在雨里来回跑动，嘴里不停嘟囔着：“发大水，发大水咯。”
宋景烨推开半掩的木门，搭在了老爹肩上。
“爸，你来接我了是不？二叔你也来了?他们都说死了就是……”
“啪！”
一个爆栗子敲在了头上，剧烈的疼痛感让他清醒了几分，痛？不是幻觉？
“喝两口马尿还发酒疯了是不？醒了就把猪饲料送到林江水库那边去。”
宋二叔卷起的裤脚沾满了黄泥巴，他将装满水的水桶放在地上，两尾大鱼翻跃溅起水花。
“这下着大雨送啥？我刚从老三家池塘里挖了两条大货，你搞搞咱爷三喝个。”
宋景烨听到林江水库几个字瞬间清醒了。
1985年9月15日凌晨四点林江水库决堤，宋家村正好处于水库下游，淹死了多人。
宋二叔也在其中！
而现在，宋家村完好无缺，宋老爹和宋二叔都还活着！
头顶一声惊雷轰地炸开，吓得宋景烨身子一颤。
一股难以置信的感觉涌上脑海，头皮发麻。
现在是1985年9月14日？
自打1984年生产队解散后，村子里陆陆续续有人围了猪圈养猪养鸡。
二叔心思活络，在村口开了家专门卖饲料的铺子，从镇子上进货回来，倒腾一番一包猪饲料赚2毛钱。
家里把所有的积蓄都掏出来，压在了这批猪饲料上。
林江水库决堤时，一夜之间所有的积蓄打了水漂。
宋老爹自从那时起，不准宋景烨创业，让他安安稳稳打工。
彼时的鹏城经济特区刚建立，到处都是发财的机会。
只要胆子大，敢拼搏，都能赚下不菲的身家。
他眼睁睁地看着鹏城从平地变成高楼大厦，看着一个个发财的机会从眼前溜走。
不过几年间，当年从村子里一起来鹏城的发小分成了两拨人，打工仔和老板。
宋景烨在厂里拧螺丝拧了一辈子，在一成不变的车间里重复性的枯燥。
唯一的娱乐就是半夜下班了买瓶二锅头送花生米，浑浑噩噩也安安稳稳一辈子。
多年的积蓄连鹏城一个厕所都买不起。
老爹死了，他一辈子没结婚，临了还是孤身一人在出租屋里，6块钱的白酒加2块钱花生米对付一餐。
他不甘心，他总觉得以他的能力不会混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
无力之余，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归咎在宋老爹的身上，可现在居然有重来的机会！
而改变这一切的，就是他们爷三花了所有积蓄的猪饲料！
“爸，二叔，阿嫲刚才给我托梦了。”
这话一出，宋老爹和宋二叔都看了过来。
“阿嫲给我报梦说要半夜要崩水库，让我们把猪饲料都搬到山上去！”
宋阿嫲是村子里最长寿的人，活到了120岁。
许是见识得多，会一些简单的医术，村子里有人不舒服时都会来问阿嫲。
二叔是最信阿嫲的。
听说在他小时候调皮，去人坟头上撒尿，回来后尿不出来阿嫲带着他回坟头跪拜道歉后，又给他弄了点草药吃了就好了。
宋景烨清楚，如果他说他重生回来的，老爹会把他塞回被子里重睡，酒醒了再说。
但换成阿嫲报梦，二叔一定会信。
屋里报时的吊钟响了6下，距离水库决堤不到十个小时！
宋二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拿起旁边放着的油纸袋抖了抖，“搬，快搬走！”
宋老爹不信地摆了摆手。
“每年这时候都这么下雨，那水库是大工程，哪能说崩就崩？这混小子就是吃酒吃糊涂了。”
“阿嫲最疼我，她绝对不会骗我，爸，这些猪饲料是我们全部的积蓄，被淹了咋整？”
宋景烨是孙子辈的第一个男孙。
阿嫲疼他，经常把别人给她的糖果放到发融渗水，等他放学回来给他吃。
因着阿嫲的关系，二叔不仅信佛信命，在所有子侄中最看重的人也是他。
他甚至连怀疑都没有，就顺着景烨的话接着劝老爹。
“就是啊大哥，当初说卖猪饲料我家那婆娘可不同意，我全部钱都砸在里头了，要是全没了她不得跟我拼命？”
“景烨有分寸，不会瞎胡说的，这些还是要信的！”
宋老爹被说得有些犹豫，二叔直接进屋扛了两袋猪饲料出来扔在宋老爹身上。
“大哥搬吧！”
“行行行，搬就搬，没淹大不了就白忙活一场。”
眼见着劝动了宋老爹，宋景烨没有帮忙搬，他转身往外跑。
“我去通知村长，让大家都搬东西！”
宋老爹还想拦着，却被二叔拉住。
“你干啥？万一是真的就救了宋家村，万一假的那就是混小子吃醉了酒瞎胡说，拦着干啥。”
“你就惯着他吧！”
宋老爹将猪饲料裹上油纸袋往肩上扛。
宋二叔嘿嘿笑，看着景烨的背影眼里透着得意的自豪。
“我这大侄子脑子灵活，以后那是要发大财的！你可别拖他后腿管得死死的……”
身后发生的这一切，宋景烨并不知情。
他顶着暴雨往村里跑，他没有直接去村委会找村长。
阿嫲报梦的话二叔能信，村长绝不会吃这套。
如果有个权威的人出来说这个话，那他才会信。
让全村人一夜之间搬家，甚至要通知隔壁几个村，这如果是假的，村长是要担责挨骂的！
即使村长信了通知大家，大多数人都会像宋老爹那样不信。
南方阴雨连绵，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这么下，只不过是今年下得大了一点而已。
水库哪能真的决堤？未见过大蛇屙屎。
宋老爹让他送去林江水库那边的猪饲料，是村子里辈分极高的永福叔介绍的。
他儿子大力就是在水库旁的水利局上班。
赶到永福叔家里时。
永福叔坐在桌子前吃饭。
一条小咸鱼鱼配一碗白米饭，墙角还放着一辆用红布包裹着的二八大杠自行车。
永福端起一小盏白酒一饮而尽，辣得他皱着眉头嘶了声。
“下那么大雨咋伞都不带？”
宋景烨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一脸紧张道：
“永福叔，我刚从林江水库回来！”
“大力哥说今晚半夜可能会崩水库，他往上报都被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