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看到一条大蛇和一只怪兽要吃一个小孩子,吓得匆忙而逃,手中的一沓稿纸也被丢弃了,飞得满山都是。
他一口气跑了二十多分钟,才跑到一座窑前,因为跑得太快,望着窑扶着膝剧烈喘息起来。
这是一座瓷窑,宋朝在临安建都后,就在郊区设立了瓷器官窑,后来,民间也开始发展瓷器业,在西山这一片区建起了一些私窑。
临安没有景德镇的天然条件,缺少瓷器原料,人们只寻找到一些黑色和杂色的瓷料。不过,作为国都聚集了全国的人才,这些人勤劳智慧,开发出有特色的临安瓷器,使得临安瓷器享誉海内外,有了自己的专用名称。
受原材料的限制,工匠们无法制作到洁白如雪的纯瓷,他们就精心提纯,用心烧制,使得瓷器颜色相当纯净。
然后巧妙利用颜色组合,把青黄黑红等颜色混合出独具特色的青带纷红,紫口铁足,形成一系列浓淡不一的名贵瓷器,比如著名的月白,粉青,米黄等。
甚至黑色的瓷器也制作出特色,十分精美,价值超过了洁白如玉的景德镇瓷器,专门设置有制作乌亮瓷器的乌泥窑。
除了颜色外,工匠们追求新花样,采用各种工艺,烧制花纹,形成了冰裂纹,蟹爪纹等系列特色纹瓷器。
精美的颜色和绝美的瓷纹,使得临安瓷器在这时代非常著名,受到国内外的欢迎。
青年人正是住在窑上,片刻就看到一位二十多岁的强壮青年人,急忙喘息着大喊:“姐夫,姐夫……”
被喊的青年脸色难看地走过来,训斥道:“三省,你干嘛慌慌张张的?咋喊起我姐夫来了?”强壮的青年叫贾百顺,是这里的窑主。
跑回来的青年叫胡三省,因为来这借住生活,和姐夫不大融洽,摆手说:“我今天不和你闹,快!山上有猛兽,一条大青蛇和一个白色怪兽在吞吃一下孩子,你快喊人跟我去救人,晚了就来不及了!”
胡三省一路也没想明白另一只动物是什么,虽然听到了猫叫声,却不相信有那么大的猫。
贾百顺没有动弹,脸上露出讥笑:“哪里还有读书人的样子?按你的话说是成何体统?对了,你画的画今天能交了吗?”
胡三省哎呀一声叫唤:“我的画呀?画丢了呀,要命了。”转身就往回跑。
“装,你接着装,是不是从资治通鉴里学的计谋呀?”
“我告诉你别拿资治通鉴说事,否则我和你没完。”胡三省转身叫道,“别耽搁事了,快叫人跟我上山,把画找回来。”
贾百顺瞪眼喝道:“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觉得交不了差,怕丢人,故意编这样的故事?”
“我是不自信,可我更明白事情有轻重缓急,我努力了几个月,凭什么故意丢弃?”
“什么,你真没撒谎?真有猛兽?”
“真的,一条大青蛇,还有一只大白猫,我亲眼看到他们攻击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要不是我逃得快,也要送命,快叫人吧。”
“等等,你说大猫吃人?有多大?”贾百顺看到胡三省比划后,哈一声,更加气愤:“整天读书都读傻了,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猫?山中到处是都是小松树,小蛇都不大喜欢这种树,怎么能养出那么大的蛇来?三省,你别闹了,快把画取回来,明天必须开始绘制了,否则真来不及了。”
“姐夫,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撒谎?我亲眼看到大蛇张着血盆大口要吞那个孩子,那小孩从山坡上滚了下来,从我身边滚了过去。
救人要紧,快喊窑工拿工具跟我去救人吧,快的话咱们的画稿还能找回来。”
“真的?你是说真的?”贾百顺眼睛突然发红了,厉声喝问。
“比真金还真。”
“天呀,我就知道你是害人精,你来这里就是祸害我的,你害了我全家呀,你个扫把星呀……”贾百顺破口大骂,一把扯住胡三省抡起了拳头。
“住口!”一个中老年妇人呵斥着走了过来。
“娘。”胡三省急忙上前。
“娘。”贾百顺不情愿地放手,呼喊一声。
“三省,怎么回事?”
胡三省只得再次解释。
“娘,明显是撒谎,他早就表现了不想给我画,看我过得比他好,就想看我破产,他肯定是故意弄的。”
胡三省在母亲面前不敢大声争辩,委屈之下,蹲下来哭起来。
贾百顺想起伤心事,也放声哭着蹲了下来。
两个大男人呜呜的哭声,让人听着心酸,胡母忍不住落泪。
都是世道逼的呀!
胡母清楚,画稿找到可能还存一分希望,找不找得到,窑场十有八九要倒闭了,还要欠下巨额租金。
“起来!没出息,两个大男人哭什么,快去叫人,去找呀!”胡母生气地喝扩一声,亲自去喊人了,不一会,拿着一根棍子,带着五个窑工走过来,朝两人喊道,“拿上工具,快走。”
他们走了半个小时,听说就在附近后,众人小心地吆喝着,试探着前行。
众人跑到山上时,没看到野兽的影子,还好,看到了苗熙帅滚动的痕迹,看到了蹄印,看到了蛇爬行的痕迹。
因为人数不多,只能聚在一块,吆喝着搜索,最终只找回了三四页完整的画稿。
贾百顺当场就要跳崖,除非有神仙相救,否则必定要破产欠债了。
贾百顺是天台人,靠着一个远房的亲戚,来到京城承包了一洞窑。
由于瓷器属于出口产品,利润非常大,在国家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能够带来巨大利润的外贸产业竟然到了残酷的程度。
前两年,在贾百顺的父亲管理下,窑场经营得还算顺利,每年都有一定的利润。
可是,集庆寺需要设计殿堂装饰,塑造佛像,便四处征召绘画人才,贾百顺的父亲因为画技不错,在年初被强行征到了集庆寺工地。
贾百顺接手瓷窑后,年轻气盛,心气颇高,没有利用父亲留下的装饰图案稳步经营,为了取得更高的利润,便签订了对赌协议,以高市价一成的价格,答应提供新花样瓷器。
他自己不会绘画,签过合同后,发现根本找不到设计新花样的画匠,窑上的几名著名画匠都被征到了集庆寺,所知的画匠都来不了。
他想到胡三省从小读书,有一定的画技,便央求小舅子帮忙。
胡三省当场拒绝,瓷器装饰图案都是经过多少代人的设计和改进才会被人们接受,才能感觉优美协调,他自认没有能力胜用过这项工作。
贾百顺已经走投无路,经过丈母和妻子劝说,加上作为亲戚自然要共渡难关,胡三省这才答应下来。
胡三省便放弃大量读书时间,有空就到山上去观察写生,连续画了两三个月,因为对图样的不同看法,两人是见面就吵,越闹越僵。
贾百顺早就预感到要失败,一直扩大范围寻找绘画名匠,可是,不是代价太大,就是对方没有时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来。
交货期迫在迫在眉睫,瓷坯堆在窑场,外商已经发出了两次警告。
胡三省的画并非全不能用,经过商量,决定改进后就按这些图案上釉画色,具体能不能过关就听一由命了。
还没开始,画稿就散失了。
胡三省在母亲的逼迫下,回忆着重新画图,贾百顺不抱希望地决定卖掉瓷坯,能捞一些算一些。
贾百顺年轻气盛,本来就不受窑工喜欢,窑工们看到东家即将破产的现状,人心也散了,议论着能不能拿到遣散费。
苗熙帅并不知道这些都是他引起的,疲惫地半睡半醒,嘴里还在机械地发着吐纳,像作梦似的,觉得被猫蛇攻击的几条线疼痛,像有蚂蚁爬似地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