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灵堂。
正中摆放着灵柩，前面设有牌位、香案、蜡烛、三牲及供品等，两侧则是鲜花与花篮，后方高悬横幅遗像，是萧家二长老，而前部边上的是守灵人……萧家族长。
“……大长老。”
守灵人萧家族长萧挺抬头，他看见大长老同样披麻戴孝的穿着，往自己这面走来。
大长老向萧挺点了下头，说道：“族长。”
萧挺见状，他本该是要腾出位置来，让给前来轮流守灵的大长老，可他到底是个修士，在此地跪坐了数个时辰之久，仍不觉力疲。
修士修士，也就剩这点好处了，他看着遗像中的音容犹在的萧家二长老，自嘲一声。
忽地又是对萧家大长老开口道：“大长老，陪我说几句话……”
萧挺说罢，往侧面挪出一个身位的地方。
大长老点头后，往那坐了上去。
萧挺刚要说话，可大长老却似乎知道他要讲什么，抢先一步开口道：“族长，你是想问……老二他有什么未了的遗愿是吗？”
“我……”
萧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将眉头一低，神色默然，萧挺啊萧挺，人已死了，你却来问这些？呵呵……这岂非是假仁假义假道德？
大长老拍了拍萧挺的肩膀，宽慰道：“族长，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不必过于自责，老二的死……”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再说了，现在不已经是大仇得报了吗？”
“……嗯。”
萧挺点头，他又将目光看向大长老，一言不发，却不言而喻。
大长老叹息一声，忽地那眼中却又多出了一丝丝莫名地悲痛和不甘，他脸上露出了极其难看的表情，似乎是很不愿去回忆那段……不好的过往。
“……族长，你知道萧三水吗？”他问。
“萧三水……”
萧挺反复念了几遍这个名字，段段记忆从脑海中浮现而出，他方才记起了此人的一些相关事迹。
只有两个，一是丙等道种，二是二十一岁筑基成功。
倘若分开来看，可能没有什么出奇之处，顶多讥笑或是惊叹而已，但若是将这两个情况放在同一人身上，那便是……令人吃惊，乃至震惊无比了。
须知，丙等道种在修行各方各面上，尽是次劣，修士若是不进行道种更换，单单凭借和依靠丙等道种进行修行的话，筑基一事，乃是虚无缥缈，大道难寻，恐怕得要百年以后了。
而这萧三水却是以丙等资质跻入筑基期……
仅仅才二十一年。
萧挺皱眉。
“……想必族长你也是看出其中蹊跷了吧？”大长老看见萧挺面上出现了细微的表情变化，他故而如此说道。
萧挺点了下头。
大长老低眉，他缓缓地道出了那段尘封多年的……往事。
“……我，和老二，还有萧三水，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和老二是一母嫡出，而萧三水却是……庶出子。”
萧挺第一次听大长老讲起他与二长老的关系，他之前以为两人之间只不过是亲密无间的好友，却不料是……
他看向大长老的眼中又生出了内疚和歉意，而大长老却是摆摆手，表示“无须如此”的谅解后，接着往下道：
“我们三人的父亲本是凤仪城萧家的一名普通的族人，一次外出执行任务时，不幸亡命于一群残暴的魔修之手……”
“那一年，我七岁，老二六岁，萧三水尚在腹中。”
萧挺看见大长老面上闪过一丝深深的悲伤之色。
“……而母亲的话，我和老二的亲生母亲早就是因为难产，不幸而亡，全由继母……也就是萧三水的生母拉扯长大，我跟老二都喊她二娘……”
“二娘对我和老二都很好，一视同仁，爱如己出……”他脸上忽然多出了点笑容，似乎是在怀念那段短暂而快乐的时光。
……可为什么快乐总他妈的会跟短暂这两个该死的字挂钩？萧挺长叹气。
“时间过得很快，我们仨打打闹闹着一年又一年，二娘突然就……去世了。”
大长老那对灰褐色的眸子里忽地浮现出一个平凡的女人的憔悴面容，尚且眼角带笑。
“二娘去世那年，我十六岁，老二十五岁，萧三水九岁，我永远记得那一天，我和老二刚进行完家族的道种测试。”
“我和老二都测出是乙等道种，这说明我们不仅可以迈入修行之路，而且还拥有了不错的前程，最起码，我们已经可以让二娘和年幼的三水过上富裕的生活了……”
“可是，噩耗突然传来，二娘病危，就那一瞬间，无尽的悲伤淹没了喜悦，我和老二就像发了疯一样的跑回家去……”
萧挺十分清晰地看见，有一滴晶莹的泪，从大长老的眼角突兀流出，划过痛苦和悲伤弥漫着的面颊，直直坠落而下。
“就只是为了再见二娘一面……”
“最后一面。”
他又惨笑着补充了四个字，而后，是沉默，长久地沉默，一言不发。
萧挺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低眉垂眸，眼波暗淡。
“子欲养而亲不待啊！”大长老扭过头去，已是泪流满面。
萧挺闻哭声甚悲，心中叹息不已。
许久后，大长老方才收敛完悲伤的情绪，他抹了抹眼角，缓缓地接着往下说：“二娘去世后，我和老二对萧三水关怀备至，一面开始修行，一面教导年幼的三水……”
“说到底，却只不过是在蹩脚的模仿着二娘的言行举止罢了……”
他自嘲一声后，又是道：“我和老二一人扮演一角，老二唱白脸，我唱红脸，倒也勉强，过了好些年月……”
萧挺默默听着，不出一言。
“可是……”
大长老话音突地一顿后，接着道：“就在那一年那一日后，一切都改变了……”
“三水他年至舞象后，去进行家族举行的道种测试，而最终的结果却是……”
他默默地说出那四个冰冷的字，像是在审判。
“丙等道种。”
萧挺注意大长老在说完这四个字后，不由自主的便加快了语速，似乎是身体在本能地想要逃避掉那段不堪回首的痛苦过往。
“而次日，萧三水就消失不见了，我和老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把萧家乃至凤仪城都翻了个底朝天，却一直没有找到失踪不见的三水……”
“直到某日，二十一岁的萧三水突然回到了凤仪城萧家，而我们却意外地发现，他的修为居然来到了练气九层大圆满！”
“按理说，丙等道种的修士想要达到这种境界是极其困难的，最起码，不可能会在三十岁之前，便已至练气巅峰……”
“我和老二感到疑点重重，放心不下，便在暗中对此进行调查，有关于萧三水修炼神速一事无果，可我们却发现了另外一个惊人的事情，那就是，萧三水他此次回来，是准备在萧家进行筑基，但是……”
“他选择的筑基方式，却并非是如寻常修士一般的筑基，而是，掠夺他人的道基，强行化为己有，也就是传闻中的夺基大法！”
萧挺闻言，已是眼眸微颤。
他自当是知道这所谓的“夺基大法”，一种有伤天合，血腥残忍的禁忌之术，被掠夺走道基之人，轻则修为下跌，此生再无可能有半点境界提升，重则当场灰飞烟灭，身死道消。
大长老看见萧挺的目光投来，他接着往下道：
“而萧三水他选定的夺基对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