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细细的雨点在窗外落下，悉悉索索的声音让菲恩的心情有点烦躁。德意志北方的气候和英格兰有些相似，只是比英格兰略好了一点。
他给自己穿了一身便服，将长剑佩在腰间，向着帕奇姆城堡走去。
走进城堡，许多居民才刚刚睡醒。城墙上的卫兵们正在换岗，那些守了一整夜的士兵们打着哈欠从城墙上下来。
一旁，雅德维嘉父亲家的铁匠铺已经开始工作了。
菲恩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接走了进去，看着雅德维嘉的父亲干活。
铁匠铺里燃烧的煤炭散发出的热量，直扑菲恩的面门而来。凉爽的夏末清风，根本吹不到这个闷热的铁匠铺里。
中年男人打了一会儿的铁，回头才看到菲恩。
“您是哪位？”男人问道。
菲恩说：“你是雅德维嘉的父亲吗？”
男人点了点头，有些疑惑菲恩到底是谁。
“我是普日贝斯瓦夫领主雇佣的骑士，昨天晚上他派雅德维嘉来做我的侍女。我听说了，你是这一片最好的铁匠，是真的吗？”
当菲恩报上自己的身份，男人瞬间就恭敬了起来。
“骑士大人，我的打铁技巧可能没那么好，但在帕奇姆这一片也是相当厉害的了。您有什么需要吗？”
菲恩摇了摇头。
像阿布这样精于战斗的人对武器当然有特殊要求，但菲恩手头的武器就够他用了。
他之所以前来，是因为他更加好奇盔甲的制作过程。
前世，菲恩无数次听说过各种“四孔拉丝机”“水力拉丝”，这些水力机械都是用来制作锁子甲的。有了这些东西，锁子甲的制作效率大幅提升。
“我叫鲍尔温，大人，您如果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您就看看，价格绝对公道。”鲍尔温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他手头的存货正愁没人买呢，现在就来了个大主顾。
骑士，总不能没钱买东西吧。
菲恩挥了挥手：“不用，我就是来看看，你继续干你的活好了。”
说完，菲恩就在他的铁匠铺里转悠了起来。
小小的铁匠铺是半露天的设计，大概是为了透气吧。磨刀石放在铁匠铺门口，而在铁匠铺门口还有两大桶没装满的水。
“你现在在做什么？”菲恩凑了过去。
一股股热浪拍在菲恩的脸上，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领主大人订制了一把剑，我今天刚刚做好，准备把剑柄什么的安装一下。”鲍尔温说道，“得等臭小子过来。”
说曹操到曹操到，菲恩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瘦瘦高高的青年。
“谁是臭小子，死老头。”
青年吐槽了一声，随后就拿起了工具，大大的钳子夹着剑身。
菲恩看着这对父子俩工作了一会儿，走到更里边去，看起了挂在墙上的锁子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中世纪的铁匠们算是做到了厂家直销。
鲍尔温把自己打造的锁子甲挂在墙上，等待着有缘人来把它们买走。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从哪边回收来的。
在一旁的桌上，还有一块锁子甲布片。只要花时间把锁扣一点点扣上去，这块锁子甲布片就可以变成一整块锁子甲。
制作锁子甲的过程，却是相当的繁琐。
首先就是要把铁拉成铁丝，这就是一个相当需要技术含量的工程。
拉丝机是这个工程的基础设备，这个设备是用来将打好的铁制成铁丝的。这对于操作者来说，是需要相当的力量的。
将铁丝制成后，就需要把铁丝绕在棍子上，再剪短制成铁圈，一个一个扣上之后进行铆接。
刨去将锁扣一个一个扣起来的工序，最难的其实是开头的拉丝。
拉丝需要耗费大量的力气，而且速度很慢。
假如放在华夏，人力资源充沛的情况下，大不了多找点人来干活好了。但这里是欧洲，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版本。
现在的欧洲有至少三分之二的土地还没被开垦，这意味着什么？
农业人口都没铺满，你还想把人力堆到手工业去？
“如果能用水力拉丝就好了。”菲恩扶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大人，您可真是说笑了，水力可没那么好用。”
菲恩回过头去，看到了鲍尔温的儿子。
“我是维茨拉夫，雅德维嘉的弟弟。”维茨拉夫伸出了手。
“雅德维嘉和我说过你，他说你是个优秀的战士，也是你们家的骄傲。”
“好吧，大人，寒暄的话还是免了，您是要买盔甲吗？”
菲恩摇了摇头：“不，你刚才都听到了，我在想能不能用水力拉丝。这点你比我懂，拉制铁丝是一个相当麻烦的事情。”
听到菲恩还是执着于水力拉丝，维茨拉夫找了两把椅子，让菲恩坐了下来。
而他坐下之后，也摆出了严肃的表情，似乎是要和菲恩聊一聊这件事。
“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些冒犯，但我希望您能听进去。”
菲恩眨了眨眼，没有任何表示。
维茨拉夫说：“水力这种东西，用来给小麦脱壳，或者做一些没那么精细的事情的确可以。但是拉丝是一个精细活，水力做不来。”
没那么精细的事情……
提到这个，菲恩的思绪又飘了出去。
欧洲的一大特点是水网密布，水力资源丰富。所以，欧洲人会建造水力磨坊用来舂谷。
既然有水力磨坊，那也可以有水力锤锻啊。
这可不是精细活。
“你说水力适合做粗活，那如果用水力做一个锤锻，用来锻打铁条呢？”
菲恩说着的时候，鲍尔温刚好在外面锻打起了铁剑。
叮叮咚咚之声传到两人耳中，让场面有些沉默。最终还是维茨拉夫打破了这份沉默。
“大人，您的想法真是异想天开。”
看着维茨拉夫对自己抱有质疑的态度，菲恩也不准备计较。
熟练的工匠，往往都会排斥菲恩这种外行人提出的新想法。他们在过去的年岁里，用自己的技巧占尽了红利，自然相信自己是正确的。
这就是所谓的路径依赖。
菲恩也不准备从理论上扳倒他。他接下来要找一个合适的工匠，来打造这个器械。
只有把这个器械打造出来，并且在实践中证明有效，才会得到他们的信任。
用事实说话，才是最有分量的。
“我不是在批评您，大人，我只是在告诉您真理。”
维茨拉夫十分笃定自己的理论，但是又不想伤害到菲恩的自尊，所以只能用相对委婉的态度来说。
如果是这里的某个市民，维茨拉夫鸟都不会鸟他。
也就是因为菲恩是名骑士，他才会和菲恩多说上几句。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打造出了这个机器，我需要一个熟练的工匠来帮忙，到时候可以请你吗？”菲恩突然说道。
他的这番话，搞得维茨拉夫都要吐血了。
好说歹说，就是不听劝是吧。
但维茨拉夫自认为一个平民没理由反驳贵族，况且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于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您若是真的能弄出这样的机器，我肯定会来替您操作。”
维茨拉夫打着包票，菲恩心里倒是无所谓。就算没有维茨拉夫，他也可以找别人。
就在这时，鲍尔温走了进来。他的双手在围裙上擦着，上面沾满了炉灰。
“大人，外面有人来找您了。”
“是谁？”
菲恩转过身去，看到了一名骑士正站在门外。
“你好，菲恩大人，领主大人有点事情，想请您过去聊一聊。”骑士说道。
普日贝斯瓦夫又有什么事情？
怀揣着好奇的心思，菲恩和鲍尔温父子告别，跟着那名骑士走向了内堡。在内堡门口，卫兵们恭恭敬敬地让出了道路，放菲恩进入了内堡。
走进内堡之后，那名骑士突然回过头说：“大人要拉您见波美拉尼亚的使者？”
“我？为什么？”菲恩有些不理解地指着自己。
“您去了就知道了。”
骑士神神秘秘的态度，让菲恩更加好奇。
普日贝斯瓦夫到底在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