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月第一个要找的,便是原市局刑警支队长郭怀明。
78岁的郭怀明,在老家连南县一个村子里养甲鱼,快过年了,来收购甲鱼的鱼贩子,还有附近村来买甲鱼的就多了,郭老忙得不可开交。
米月找到他的时候,已是午饭时分,郭老正在陪几个鱼贩子喝酒吃甲鱼。得知米月和小李的来意,便招呼米月上桌,米月再三推辞,郭老道:“你要是嫌弃呢,那也好办,我们就另外再重新再给你弄一桌,总不能让你到了我们这地界,饿着肚子办差吧。”米月见说,只好上了桌。
郭老见米月上了桌,便道:“接到上面的通知了,这个事,我不配合也不行。”米月见桌子上的人,三男两女,都是三四十岁年纪,欲言又止,郭老笑了笑端起酒杯对米月道:“好了,不说这个事了,我们喝酒,喝酒,你得和我多喝两杯,要不,我这酒喝不够,怕等下兴不起这个话头。”米月关心道:“郭老身体要紧呀!”郭老哈哈一笑:“你看我这身子,天天王八养着,要不是老婆子不行了,我还想生个二胎呢!”旁边一妇女掩着嘴笑:“郭老板,我听来听去,怎么觉得你还是在向我们推销您的王八呢!”
大家吃饱喝足了,郭老送走了客人,便向米月说起了当年的悬案。
“说起这个案子,也是我这一辈子的一个遗憾,这么多年了,这块心病一直是挥之不去。说起这个凶手,罗小聪我不敢百分百肯定,但是他老婆林月娥,我吃定了,那是百分之百赖不掉的。”
郭老说着,喝了一口茶,继续道:“案发的整个过程,你应该看了案卷了,那天是胡家老大的生日,胡进同两个儿子在桐木酒店吃饭庆生,吃过了饭俩兄弟就在酒家打麻将,打着打着麻将,这俩兄弟过了半多小时回家一个,先是老大,然后是老二,最后是胡进,那桌麻将后来全都换了人。我们在神仙洞里,发现的三具尸体,也是按照这个先后顺序被杀的,先是胡大群,胡山群,最后是胡进。被害者都是用同一件凶器石头重击头部,造成颅脑碎裂死亡。林月娥已供认,当时她是在桐木酒店当临时工,做服务员,是她用美人计,哄骗这3人先后来这洞中,在他们企图对她行奸时,被躲藏在一旁的人用石头袭击,砸击头部。从林月娥的供述细节看,都与现场的痕迹相吻合,基本上没有什么偏差。从路口到山洞的脚印看,有女子的鞋印,与她的鞋印相符。只是,我们认定的杀人凶手罗小聪的供述,却与现场的痕迹有不明显一致的地方,而且,尽管我们现场采集到的脚印与罗小聪的相符,但是,因为当时男性村民大多数穿的都是同一品牌的塑胶凉鞋,只是号码不同,而且当天下午是大雨天,采集的鞋印都比较模糊残缺,所以虽然比对与罗小聪相符,但也有多位不同人的鞋印相符,所以与罗的鞋印不具排他性。从俩人以及其他人的供述和证词看,当天案发时,镇上的这一天是集市,因为是五天一集,所以赶集的人很多,横水村以及附近村庄的妇女大多数都来赶集了,经过神仙洞的人也很多,由于神仙洞附近山林茂密,经过这个洞的人,都看不到洞子及附近的情况,所以很难找到证人,也很难排除其他人有没有进这个洞子,罗小聪当时也去了镇上赶集,据他们交代是罗小聪俩人经过密谋后,先由罗小聪到洞里,然后由林月娥先后一个个同他们父子三人约好到洞里,将其杀害。”
米月问:“据我所知,被胡家奸污过的女子以及欺负过的人有不少,要报复他们的人也不少,既然没有相关证据链,很难排除其他人参与,如何只认定是他们夫妻俩?”
郭老道:“你说的没错,我们之所以认定这对夫妻,是因为在被胡家奸污或欺负的这些人中,这罗小聪夫妻是受害最深的一家,林月娥供述,她同罗小聪结婚五年了,才好不容易怀了孕,怀孕才不到四个月,一次在山上打柴,碰见胡家老大和老二,这两人就先后将她轮奸了,导致她当场流产,而且医生还说,她可能终身不能生育了。林月娥当时向村支书罗大林告状,当时罗支书不在家,便向支书老婆杨贵莲说了这事,后来支书到林月娥家来,说他家上面有人,告他没有用,让他们私了算了,赔他们家二百元的损失费,林月娥没要这个钱,当时她就说过,既然村干部、政府不敢办他,大不了大家都不要活。”
郭老又喝了一口茶,叹息道:“当初我们只是先抓了林月娥,林月娥很快就交代了,但拒不供出同党,只说是她一个人做的,我们也知道,这个事,她一个是绝对办不了的,她个子娇小,而胡家父子除了胡进外,这两个兄弟都是身高一米八以上,五大三粗的汉子,别说一个弱小的女子,就是两个男子,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后来我们没有想到,他老公罗小聪主动上门自首,说人是他杀的,是他威逼她妻子做引诱。”
米月道:“虽然罗小聪作案证据不足,但既然可以认定林月娥,为何检察院还要退回?”
郭老道:“还是证据不足,没有现场的铁证。能作为证据的,只有她的杀人动机、口供和那双鞋印,而杀人动机及口供,是形成不了证据链的,而那鞋印,只是在去洞子的途中采集到的,并不是在洞子里采集的,只能证明她去过洞子,并不能证实她就在洞子里杀过人。而且后来罗小聪的供述,又与林月娥的供述前后很多的细节都不一致。”
“听说后来检察院退回后,罗小聪又反供了。”
“唔,罗小聪也不傻,知道证据不足,他俩人都定不了罪,当然这么做了,谁不想惜命呢!”
“后来你们就把他们放了?”
“他们夫妻,分开关了几个月,后来我们就把他们关在一个房间里,在房间里装了视听录像,想听听他们夫妻会说些什么,他们见面后,就紧紧抱在了一起,俩人那个哭呀,林月娥说,你干吗呀!你干吗要进来呀!你干吗要自己找死呀!你为什么这么傻!罗小聪说,我说过,我不会看你去死的,要死,也上我先去死,我替你去死!”
米月一阵莫名其妙的心酸起来。
郭老叹息了一声:“这个案子,之所以后来不了了之,是因为有几个原因,一是我们后来又接手了另一宗大案,这个案子本身就是一宗报复杀人案,镇里、村里所有人都觉得这胡家人该杀,都拍手称快呢,破不破,我们没有心理上的压力;还有就是我们后来补充侦查,难度实在太大,当时的现场勘查,比较马虎,根本没有采集到什么有价值的物证,别说什么毛发皮屑等微量物证了,连个指纹都没有采集到,林月娥交代的一些物证,也由于当时没有采集到,后来要采集,却因为现场早已破坏,已失去采集的价值,再是因为当时案发时间段一直下着大雨,案发周围附近很少有行人,就是有行人,他们打着伞,戴斗笠或穿着雨衣冒着大雨赶路,看不清远一些的地方,很难找到目击者,更别说村里人因为对胡家被害的称快和对凶手的同情,基本上都极不配合我们的调查取证,所以我们也很难得到相关证人证词,这个案子,就成了悬案。”
米月听了,呆了良久。
郭老道:“你现在要查这个案子,我看也好,很多当年被调查访问过的,也还有不少人在,也许,你真能找到见证人。这些见证人,包括被胡家侮辱欺负过的受害者,当时也许害怕不敢说,不想说,现在过去了这么多年,也许会说出来,我永远不会相信,一个这么大的案子,没有一个见证人,没有一点点凶手的踪迹线索。”
米月点了点头:“您觉得,除了罗小聪夫妻外,还有哪些人嫌疑最大?”
郭老沉吟良久,道:“女的,只有这个林月娥,我的这个判断不会错,只是另外一个人,我们排查来排查去,除了罗小聪外,真还找不出这个人,找不出这个人的原因,就是一条,那就是村子里的一些人对我们说了谎话,提供了假证词。”
“那个村支书,是不是有包庇胡家的嫌疑?之后对案件的态度又是怎么样?”
郭老摇了摇头:“当时胡家在村里气焰嚣张,村干部哪里治得了他,村支书是一个老好人,能调解的就调解,调解不了的,也只能劝胡家收收手,不要再弄事。出了杀人案子后,支书也辞职不干了,一气之下,带着女儿去了城里,再也没有回来,他老伴杨贵莲呢,就出家为尼,现在还在那云山庙里呢,而这个支书,去年也因肺癌出世了。”
米月心里一震:“杨贵莲出家为尼?”
郭老点了点头:“我们后来也找过她几次,她连面都不见,后来好不容易见了面,她又什么都不说,其实,我心里都明白,她知道的,比谁都多,这些被胡家欺负过的女子,都找她哭诉过的。”
米月问:“她当时女儿多大了?”
“十五六岁吧,还在念高中,那年杨贵莲38岁,只生得这么一个女儿。”
米月似乎找到了感觉,她是在农村长大的,农村妇女是信佛,是相信因果报应,但如果不是受到沉重的心理打击,或者身负巨大的心里罪孽,她是不会轻易夫离女别,出家为尼的。
看来,她得好好找这个杨贵莲谈一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