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下的影子

马村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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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帮助周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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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浩跳楼的第三天,刘然一切照旧上班,到了医务室,自己的办公桌前站起来一个女孩,刘然一看,暗自吃了一惊。

女孩是周天浩的妹妹周耘。

刘然的心咚咚直跳,他知道,也许他约周天浩的事,周天浩会告诉她的,要是她知道这事,说了出去,一切都完了。

“你找我什么事?”刘然详装镇静。

“刘大夫,你能帮帮我一个忙吗?”

周耘为什么偏找他?刘然忐忑不安:“什么事,你说吧。”

“我妈她,能不能请你去劝劝她……”

刘然明白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轮到谁身上都将是一场撕心裂肺的痛,何况还是一位刚做个大手术的病人。他是心理医生,周耘来找他,不算奇怪。

刘然的心这才定了下来:“你妈没有什么事吧?”

“她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连一口水也不喝,也不说话,一天到晚睁着一双大眼看天花板,看了都怕。”

刘然连忙穿上了衣服,取了桌子上的手机,“我们走吧。”

刘然在见到周耘妈的第一眼,看那张木然的脸和几乎是绝望的双眼,刘然才深为自己的行为自责和愧疚,也许,对死去的人来说,他是解了恨,然而面对他的悲痛欲绝的母亲,他确实是一位罪人,一位不可饶恕的杀人犯。

刘然默默地在周耘妈的床前坐了下来。

周耘:“妈,这是刘大夫,来看您来了。”

周耘妈神色木然,两眼发直。

刘然双手紧紧抓住了周耘妈的一只手。

刘然低着头,叹息了一声:“几天前,我的父亲,也死了,才50多岁,死在手术台上。”

周耘妈先是一愣,一双惊诧的眼光,看了看他。

刘然的眼中,也充满了哀怨:“我妈很早就死了,是父亲常常铤而走险弄钱,把我们养大,可是,我们却因为父亲常常进局子,给我们丢了脸,一直到他死,连一声爸都没有叫过,现在,我要叫他了,想叫他了,他却永远也听不到了。”

刘然的双眼红了:“一个人,如果没有生死离别,该多好!”

刘然伤心地哭了,周耘妈也嚎啕大哭了起来。

“周天浩,你要去寻死,还救我这条命干吗呀!我们一起走不好吗,你吧我扔在这个世上,是要故意活活地折磨我呀……”

周耘也坐到了床前,扑到妈的身上哭。

刘然等着母女哭够了,对周耘道:“看你妈身子这么虚,给你妈弄些吃的吧。”

周耘喂妈吃了一碗粥。

出门时,刘然道:“晚上有空吗,我们一起吃个饭吧,还有些事向你交代。”

周耘感激得连连点头:“刘大夫,我请你。”

饭局就在距离医院不远的“五谷丰农家店”,刘然到了小包厢,周耘早就到了。

周耘拿起了菜单:“刘大夫,不知道您什么口味?”

“我来吧。”刘然接过了周耘的菜单,点了菜。

刘然一副关切的面孔:“你哥出事之前,有什么异常吗?”

“当天晚饭后,我同哥回到妈身边,他对我说,他要去见个人,我问他去见谁,他也不说,就匆匆出门了,没想到就出事了。我怀疑,他要去见的这个人,是不是与我哥的死有关?”

“这事你妈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妈当时已睡了。”

刘然点了点头:“你知道会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不过,我想,这个人一定与上次送钱给我哥的事有关。”

“你知道送钱的人?”

周耘摇了摇头:“我没有见过,那是晚上快10点钟了,我和哥一起在我妈的病房,哥看了看表,就说下去见个人,他下楼后,我从窗口看了看医院门口,看哥朝站在医院门前绿化带旁的青年男子走过去,那男子交给哥一包很大的黑色塑料袋,两人说了几句话,哥就提着黑色塑料袋回来了,之后过了很久才回到病房来,那黑色塑料袋也不见了,后来哥说妈手术住院的钱都交了。我猜,那黑色塑料袋装的应该是钱,他当时应该是把那钱交给了医院。”

“你哥写过借条没有,或者当时看见你哥送过那人借条吗?”

“没有,那里灯光很亮,我看得清清楚楚,我哥没有递给他什么东西。”

刘然眉头紧锁。

“你今天说的这些事,同别人说过没有?公安来问过你吗?”

周耘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现在对你一个人说。”

刘然点了点头:“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说,包括你哥出事前要去见什么人的事,都千万不要说,特别是公安来向你调查的时候更不要说。既然你哥没有向那人打借条送借条,就让你哥把这件事带进棺材里吧。要不,到时公安来追问这笔钱,你向哪里要去!”

周耘含着泪道:“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没有对公安说,可是现在,要是我哥不是自杀的,是被他们逼死的,我岂不是让哥含冤九泉。”

刘然也惨然道:“这件事,你要相信公安会查清楚的,会给你一个公道,现在是救你妈的命要紧,你看,虽然你妈动了手术,这以后的后续用药还不少,要打胰岛素,吃抗排异的药,开支还是很大的,你哥也不在了,你现在还没有工作,哪里有收入。”

刘然说着,掏出了一张银行卡,放在周耘面前:“这卡里,钱虽然不多,但是每月都会有进帐,只要是治你妈的病,你只管花,就算是我先借给你,你以后有工作了,赚了钱了,还我就是了。”

“不不不!”周耘慌忙地把卡递给刘然:“哪能用您的钱!”

“你听话!人命关天,你总不能看着你妈断药吧!”

周耘双手捧着银行卡发愣。

“你记住,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你都要牢牢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话,包括我给你的这个卡,只有你我知道就是了,好吗?”

周耘含泪地点了点头。

从饭店出来,目送周耘窈窕的身材渐渐远去的背景,刘然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这是老天有眼吗?要是这事事先被公安向周耘询问出来,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他还是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凉。

刘然看了看表,已快到10点了,他仍回到医院。

医院心理咨询科只有三名医生,都是80后的年轻医生,包括一名刚毕业的实习女医生李小当。郝医生资格最老,1980年出生,成了李小当的师父,当然,也就成了刘然的师兄。

刘然刚分配到这个科室的时候,来他们科室就诊的人很少,以至他有些为自己的选择打退堂鼓。想起在学校的时候,老师是怎么说的,心理疾病的患者,是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而同步增多。是呀,人穷的时候,一天到晚只考虑如何填饱肚子而奔波忙碌,哪有那么多的心思,那么多的心理问题?你看现在西方国家,比如美国,人们一旦遇到诸如情绪低落、情感挫折、环境不适等心理问题,首先就会想到找心理咨询师。美国人把接受心理咨询看的像吃顿麦当劳那样自然简单,他们国家每500个人中就有一名心理咨询师,30%的美国人定期做心理咨询,80%的人会不定期去心理诊所。美国成功人士的臂膀是靠两个人搀扶的,一个是律师,一个是心理咨询师。

美国是美国,中国是中国,中国人是不容易把自己的心理疾病向别人倾诉的,更不容易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有心理疾病,他们可以接受一个人在肌体上生病,但是如果承认自己有心病去看心理医生,就会招来很多异样的眼光。

直到近两年来,来他们这里看心理医生的人才渐渐多了起来,使得刘然渐渐打消了自己的职业顾虑。

但中国人来看心理医生,有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来看病的人有很多并不是他们本人,而是他们的亲友来替病人看病。

这一天是刘然接诊,又是一位来替别人看病的人,一位名叫夏芸芸的母亲,来给儿子看病。

刘然这一天的心情很好,他得到消息,市公安局给周天浩的案件定性了,系自杀,医院已通知,周天浩的遗体将于明天火化,告别仪式也将于明天举行。

夏芸芸虽然看上去五十来岁,却打扮得有些华丽,从发型到穿着,都在竭力想让自己保持少妇般模样。淡红色的连衣裙上,用一束黑色的宽布腰带把腰束得像煮熟了的粽子,刘然一看,连自己的呼吸都感觉有些压抑。

“你儿子没有来吗?”

“我呀,只是想先来替我儿子探探路。”

刘然微微一笑:“你儿子怎么了?”

“应该是那个什么自闭症吧,从来不愿意与人打交道,大学毕业都好些年了,一天到晚上待在家里,又不交朋友,连对女朋友的兴趣都没有,又不想找工作上班,又不愿意做家务,成天就在家里玩电脑游戏,一天到晚又不活动身体,胖得像猪一样,前段时间因尿酸高痛风,半夜痛得嗷嗷叫……”

刘然哭笑不得:“您还是请他本人来吧。”

“他要肯来就好了。”

“您平时是不是有些宠他?”

“您要知道,我就这么个儿子,他8岁时就没了爸,不造孽么!我从小到大,哪里敢动他一个指头,唉到现在,我就是想打他,也打不过他了……”

刘然叹息了一声,如今有这类毛病的孩子太多了,他就像接受感冒一样司空见惯,他这不是自闭症,是网游恋,他只是心理咨询师,他只是试图纠正人的心理误差,他很难改变人的一种迷爱甚至疯狂的行为。

可是,面对女人的那双渴求的目光,刘然不想让对方失望。

“这样吧,您若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去您家,先同他接触接触,再定治疗方案,我们会尽其所能,改变他这个心态,但也不一定对每个人都有效,您也要尽量有个心理准备。”

“好好好!太好了!……”夏芸产如释重负,欢喜不已。

第二天上午,刘然参加了周天浩的遗体告别仪式。

下午,他接待了一位病人,来人称,他叫夏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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