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话事人

忧郁笑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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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9 做人,要听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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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外,

一人骑马狂奔而来,竟是巡抚衙门的抄手。

“李大官人在吗?”

李郁翻阅了一下他带来的誊抄副件。

皇上的惩罚,虽迟但到。

这很乾隆!

处罚如下:

江苏巡抚,布政使皆罢免,回去养老。

按察使已死,不再追究。

苏州知府马忠义办事不利,贬到盛京去管马场。

苏州城守营参将斩首,千总以上流放西北军前效力,家眷没为官奴。

京口副都统海儿哈,罚俸半年。

吴县知县黎元五,罚俸一年。

浒墅钞关监督,调任他职。

枫桥汛千总斩首,家眷没为官奴。

巡抚衙门,知府衙门,从五品以上官员,全部罚俸三个月。

……

李郁点燃了誊抄副件,看着殷切的书吏,笑道:

“一并给你结算,去找管事的吧。”

“哎,谢谢大官人。”

书吏眉开眼笑,走了。

工作之余,挣点外快,何乐而不为。

抚台藩台臬台鲸吞狂捞。

咱微末小吏,细水长流。

靠山吃山,

一年下来,能多挣出一份俸禄。

什么廷寄邸报,机密不得外传,呸!

……

官场地震。

所有人都在惶惶不安,等震荡结束。

这就是最好的窗口期。

李郁遣人到江北,购买了两船青壮。

这些人在法律上,已经不属于自由人,而是奴隶。

将他们投放到西山煤矿,缓解劳动力紧张。

然而,和岛上的原住民也矛盾日益增多。

头一条就是扰民。

洗煤的黑水排入太湖,还有炸矿的动静,岛上渔民在附近捕不到鱼了。

还有,就是矿工们时常去偷采农作物。

和原住民发生了几次小规模斗殴。

西山百姓们写了状纸,去太湖厅同知那告状。

结果很惨淡,

同知大人本身就是煤矿的股东,哪会替他们撑腰。

一顿板子,算是表明了我方坚定立场。

而西山的百姓们不服,誓要捍卫家园。

又跑到了知府衙门,

马忠义正忙着收拾行李,添置棉衣,准备去关外养马。

从上到下,都没心思管什么西山扰民案。

把麻烦留给后人。

门子收了银子,却不给通报。

再催,就让人一顿水火棍打出去了。

……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更何况,黄四还在府衙做捕头呢。

消息,就传到了李郁耳中。

引起了他的警惕!

老子谨小慎微,低调发展,结果你们一个劲儿的咬着告状,这是把我往聚光灯下拉。

于是,他亲自坐船,赶到了西山岛。

水都没喝一口,就下令召集矿工。

先展獠牙,和这帮本地“刁民”开战。

在大清朝,恩威并施的正确理解是,先威后恩。

顺序很重要,

否则,别人就会以为你是怕了。

欲行菩萨心肠,先施阎王手段!

李郁站在矿区的高处,

看着地下黑压压的人头,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了:

“我是李郁,西山煤矿的主人。”

“告诉我,伱们挖煤辛苦吗?”

没人敢答话,只敢偷看几眼。

你辛苦吗,幸福吗,这种钓鱼问题最好不要上钩。

李郁又继续问道:

“谁能回答我这个问题,赏一只烤鸡,一壶酒。”

沉默,令人尴尬的沉默。

一旁护矿队的人,

用恶狠狠的眼神暗示,你们踏马的识相点,别让老爷尴尬冷场。

终于,有个汉子举起手:

“很累,很辛苦。”

……

李郁点点头,示意护矿队把这个人带过来。

矿工们议论纷纷,

有人觉得这憨货要被当场打死,有人觉得他可能要吃鸡了。

“你敢站出来,说明你是个爷们。”

“赏他一只烤鸡,一壶酒。”

这个赤膊,浑身煤灰的汉子,笑的露出了牙齿。

黑白分明。

“吃!”李郁颔首示意。

汉子愣住了,左右观察。

护矿队的头目赶紧低声说道:“老爷让你吃,你就赶紧吃。”

“哎,好。”

汉子想了想,坐在地上。

撕着烤鸡,就着壶嘴。

一口肉,一口酒,正好填补空虚的肠胃。

所有人就这么看着,目瞪口呆。

矿工们,眼里都快喷火了。

羡慕嫉妒恨啊。

干重体力活,肚子里缺油水。

看不见还好,看见了简直是百爪挠心。

……

一炷香的功夫。

只剩下了鸡骨,汉子摇了摇酒壶,把剩下的酒液全部倒进嘴里。

“吃饱了吗?”

“饱了。”

“我问你,真的吃饱了吗?吃不下了?”李郁重复问道。

“吃的下,不过老爷赏我酒肉,我已经知足了。”

“嗯,你说实话,就说明你对我忠心。让厨房,再弄点硬菜过来。”

李郁不按常理出牌。

所有人都看的目瞪口呆,然而没人敢异议。

只有杜仁,嘿嘿笑了。

他自然能猜到,军师的用意。

厨房的人很识趣,端来了一盆肉。

原本是护矿队今天的午餐,油汪汪的百叶结红烧肉。

“吃吧,吃饱了为止。”

“哎,谢谢老爷。”

汉子笑的煤灰直掉,接过筷子。

端着一碗白米肉,就地而坐,吃肉。

风卷残云,如同胃里藏了个黑洞。

然而,没人吃惊。

现代人饭量小,因为油脂糖分摄入多。

还有各种零食。

古代平民,经常干重体力活儿,没荤腥吃,都是这样。

敞开了吃,一顿饭两斤饼,一斤肉。

……

一滴肉汤都没剩。

汉子用米饭,倒进去拌了一下。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痛快。

这大约是他活了20年,第一次吃饱饭,而且是十二成饱!

李郁示意他过来:

“吃饱了?”

“真饱了。”

“我需要100个人,去和闹事的百姓械斗。自愿报名的人,站到护矿队那边去。”

没一会,

“老爷,人满了。”

“好。”

护矿队举着棍子,让反应迟缓的矿工们退回原地。

这些人懊恼不已,

失去了一次打牙祭的好机会。

仅仅是打一架而已,谁还怕那帮原住民呀。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出了矿区。

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了西山岛最大的一处聚居点。

村口的渔民撒腿就跑,口中大喊:

“矿工开闹事啦,抄家伙。”

当当当,村里铜锣声响起。

杜仁笑着对李郁说:

“你准备打到什么程度?”

“打到他们服输,搬家。”

二人站在高处,身后是满脸兴奋的刘阿坤。

护矿队押后,矿工们在前。

冲进了村子,一顿猛砸。

石磨,给它掀了。

柴垛,给它点了。

散养的家禽,给它剁了。

杜仁眼尖,看到了一头惊吓嚎叫的骡子。

也被两个矿工活活敲死了。

“阿郁,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没看出来这帮人有这股狠劲?”

“是。”

李郁笑笑,解释道:

“人的潜力,是需要激发的。每个人的心底,都藏着魔。”

……

村子里的青壮,也冲出来了。

举着锄头,钉耙,叉子,奋力对打。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保家卫宅。

场面极度的混乱。

不过,还是很壮观的。

一炷香的功夫,态势竟被逆转。

战线竟然有些后移。

看来,村子里的人气势很足,而且是全员压上了。

男女老幼,齐上阵。

刘阿坤看的眼馋:

“军师,我也下去帮帮忙吧?”

李郁瞥了一眼,他杵在地上的长棍,前头是包铁的钉锤。锈迹斑斑。

“你这是破伤风之刃,犯规了。”

“我们今天要对付的不是敌人,不需要你死我活。”

“这都不是敌人?”

“充其量,是对我方有利益纠纷的第三方势力。”

杜仁问道:

“先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不过,你要是再不增援的话,今天就是村民打咱们一巴掌了。”

……

自愿报名的100矿工在前面械斗。

后面跟着来围观的矿工,还有好二三百人。

李郁大声喊道:

“再来30个人,给我打垮这帮种田打渔的。”

“打赢了,杀猪宰羊犒劳。打输了,都踏马的给我滚。”

这一次,呼啦就冲过来50个。

护矿队都没来得及阻拦,人就超标了。

“算了,不数了。把你们的短棍,给他们用。”

李郁一声令下,

50个矿工就配备了前头包铁的短棍,还有挖矿的铁锹。

呐喊着冲进去了。

援兵到了,就是不一样。

而且,这帮人里面显然有几个老6

他们没有径直加入战团,而是虚晃一枪。

踩着一片菜地,冲进了村子腹心。

看样子,是去偷塔了。

由于果树的遮蔽,李郁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可以猜到。

这帮偷塔的货,干的漂亮。

因为,村民的战线崩了。

一个个举着锄头,嚎叫着回防了。

这群憨厚的矿工,在几个老六的带领下。

在村子里疯狂的搞破坏。

家里的锅碗瓢盆,家畜家禽,棉被衣物,都被这帮人给霍霍了。

甚至把嗷嗷叫的猪仔,一脚踢进了水井。

后续回防赶到家里的村民,心疼的嚎啕大哭,军心不稳。

顶在前面的矿工,一口气推到了村里。

把失去了组织的村民打的狼奔豕突。

“差不多了,准备收场吧。”

“把人都集中起来,我要和他们聊聊。”

李郁和杜仁,走进了村口。

一片狼藉。

头破血流的村民,老实的聚集在了打谷场。

……

“直说吧,我要整个西山岛。”李郁站在一辆车架上,大声说。

村民们显然是不服的。

他们生存了几辈子的地方,哪能这样轻易拱手让人。

这都在李郁的预料当中,

他继续说道:

“你们捣乱煤矿生产,断我的财路,就如杀我的父母。”

“你们如果不走,我就烧了整个村子。”

村中的一书生站出来:

“天底下总有讲理的地方。”

“我有人,有银子,我说话声音就这么大。你有什么?”

书生垂头不语,总不能说:

吾有浩然正气吧?

万一把面前这家伙笑死,手下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乡亲们,天天和煤矿当邻居,舒心吗?”

杜仁赶紧切入,这是他最擅长的角色。

“鄙人是府城的大讼师,最了解人间疾苦。这样吧,就当是我们买下来了。”

村民们有所松动。

这说的还像句人话,掏银子!

不过,李郁立马泼冷水:

“我打下来的地盘,干嘛要给你们银子?”

“你去衙门告我吗?还是再打一场?”

气氛瞬间冰冷,村民们气抖冷。

这货看着斯文,简直是个恶魔。

村里最老资格的人,站了出来。

拄着拐杖:

“这位官人,你给个合理价格,我们才能搬家。不然,出了岛,我们去喝西北风吗?”

“老人家贵姓?”

“老朽姓李,今年70了。”

李郁肃然起敬,一拱手:

“原来五百年前是一家。老人家,我们到一边聊聊?”

……

半个时辰后。

李郁拿出了一份方案:

“原本我是不愿意出钱的,但是这位李老先生成功的说服了我。做人,要听劝,你们也一样。”

李老汉拄着拐杖,一副为民请命的模样。

赚取了围观群众饱含敬意的眼神。

“补偿标准如下:

房屋,三间以下,补偿10两。三间以上,20两。

田地,十亩以下,40两。十亩以上,80两。

一口价,拒绝商议。

村民们的反应不一,有的窃喜,有的愤怒。

然而,李郁继续大声说道:

“前十户和我签合同的,可再拿一份奖励。”

“第一名,奖励30两,第二名,28两,以此类推,先到先得。

这个策略,极度超前。

以至于村民们沉浸在盘算中,好久没回过神。

一个不起眼的妇人,走到李郁前面:

“我们家现在就签。”

“好,去那边。”

杜仁带着两个会写字的,已经铺开了桌子,现场办公。

签字画押,按手印,拿银子走人。

滩涂边,安排了船只。

李家堡办事,讲究的就是一个快。

前十位,喜气洋洋。

无他,赚了!

后来者捶熊顿足,嚎啕大哭。

很快,发展成了村民内部的矛盾。

反应慢的,咒骂前十位拿了奖励金的村民。

尤其是第一位妇人,已经是千夫所指。

把她嫁过来后的亏心事,还有娘家的密辛,全部挖了出来。

而李老汉,也在这十位当中。

排名不前不后,第四名。

小赚一笔。

既得到了为民请命的美誉,自家又未曾吃亏。

暗合“中庸之道”。

袖中,还有晚辈李郁给的一锭银子。

这是私人馈赠,和补偿无关。

登船后,李老汉盘算了一下。

可以在岸上置个更大的家业,而且略有盈余。

经此一事,

儿孙们,也更为孝敬。

他们再一次深刻的意识到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姜还是老的辣等等古训。

……

短短两天,

西山岛就空了,几百户人家全部搬迁走了。

对李郁的仇恨不多了。

反而内部仇恨颇大,上岸后四散居住,并未再聚居。

因为有人赚,就有人亏了。

搬迁的人当中,显然不是家家都划算的。

但是,其余人都搬走了。

自家也待不下去了,所以仇恨就很神奇的转移了。

杜仁看到透彻,暗呼军师实乃神人。

世人皆以为李郁最擅长的是涩画,其实在拿捏人心方面,他才是个妖孽。

傍晚时分,

李郁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爬上了岛的最高处。

海拔300多米的缥缈峰。

俯瞰全貌,

“此处乃是太湖第一大岛,东西长30里,南北宽20里。”

“除掉山地,滩涂,低洼处,还有很大的面积可以发展。”

“精心选址,把那些工坊全部搬过来。”

岛屿有一个天然优势,那就是隔绝。

只需一些瞭望哨,巡逻队,配合水上船只,就可以确保安全。

比如,冶铁,试炮,军事训练。

随时都可以进行,不必担心泄露出去。

李家堡不方便做的事,西山岛都可以。

距离最近的陆地,也有6里。

岛上就算枪炮震天,也不怕泄密。

尽量在山谷中,或者面向太湖一侧进行枪炮训练即可。

从此,世上再无西山岛。

李家岛!

……

经过了械斗考验的矿工,也大不一样了。

其中150人,已经脱离了矿工身份。

在听了李郁慷慨激昂,极具蛊惑的演讲后,

他们都成了李氏的家丁,

生活待遇提升了两个档次,不必再像鼹鼠一样下井。

和最恶劣,最艰苦的环境斗争,获取微薄的果腹食物。

而是在阳光下,在天地间。

握着长矛,列队训练。

等互信建立起来后,会配发火枪。

李郁告诉他们,

与其窝窝囊囊,死在阴暗的矿井,或死于疾病,或死于饥饿。

不如搏一把。

羊群有了狼的带领,就不再懦弱。

回到李家堡,

范京从石湖巡检司匆匆赶来,就为了告诉自己。

没钱了!

西山岛搬迁这一项开支,掏空了最后的家底。

……

“怎么办?”

“不急,车到山前必有路。”

“可是,我们的哪个生意能挣钱?”

“获得财富最快的方式,不是生产,而是掠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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