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风,大风。
风在呼啸,越吹越大,寒冷刺骨,忽而将住,忽而未定,这风实在怪的不行,好在修士是不怕风的,他们都是铜皮银骨金筋,是那铁打的身体。
主人拿来一壶酒,给黄青倒满一杯,道:“这山上的风要更冷些,喝酒可以暖胃。”
黄青接过那杯酒,道:“那只因你是卖酒的才会如此说,你要是卖茶的就会说喝酒伤肝,喝茶可养生护肝。”
主人道:“可你还是要喝酒不是吗?”
黄青喝下那杯酒后,道:“我喝酒只因我想喝。”
主人指着楼下的人,他笑道:“来这里的人全部都因想喝酒而来。”
黄青轻叹道:“但每个人想喝酒的理由总归是不同的。还有,你是谁?”
主人道:“萧挺。你呢?”
黄青道:“黄青。你这里可不消停,酒鬼太多了,吵的不行。”
萧挺笑笑道:“那也没办法,这都是钱,我一家老小全靠我一人养活。”
黄青先喝下一杯酒,然后看着萧挺那消瘦的脸庞,和那双明镜似的眼睛,他忽然笑了。
萧挺讶异道:“你也会笑?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是绝不会笑的。”
黄青道:“我觉得你有趣便笑了,你要是和那些人一样无趣,我便不会笑。”
萧挺知道少年说的那些无趣的人是谁,金精山山上的那些枯木朽株,行将就木的老修士们,整日闭关修炼,就只为多那点寿元,好多活几日。
他笑道:“人总归是怕死的,你现在年轻会这么想,你老了后,发现自己大限将至,修行天赋又不够,再难突破修为,增加寿元,你怕不怕?”
黄青道:“那我还不如跑出来喝口酒,这样死后胃还是暖的。”
萧挺大笑道:“我倒觉得你也有趣的很。”
黄青又喝下一杯酒,他淡淡道:“那只因我正在喝酒,我从来不是个有趣的人。”
萧挺道:“一个自称无趣的人却道别人有趣?我又有趣在哪?”
黄青又是一杯酒下肚,他道:“我找遍了整个金精山就你这一家酒楼,你说有趣不有趣?”
萧挺笑道:“那只因我将酒水买卖垄断了。”
他又点头道:“这的确是很有趣。”
酒壶已见底,一点酒水不剩,黄青也跟着点头道:“实在有趣的不行。”
萧挺笑得很开心,但他一瞬间就变了脸,突兀一拍柜台,他冷冷道:“这一壶酒要十枚切玉。”
黄青道:“什么酒要一万两银子?”
萧挺道:“我这的酒就要。”
黄青恍然道:“原来你这是个黑店。”
萧挺道:“要么付钱,要么留下你的剑。”
他眼神突然变得贪婪起来,原来他图得是少年人的那把剑。
黄青摇头道:“我没有钱,也不会给你这剑。”
萧挺好像听见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他笑得快要断气,然后才缓缓道:“少年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话会死得很惨的?”
黄青道:“我并不认为自己会死在这。”
萧挺拍手大笑,“我觉得你才实在有趣,死到临头还可以说笑。”
笑声未绝,四个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大汉便已走出来,面上全是狰狞的笑容。
他指着四人道:“你要么杀了他们,要么被他们杀死。”
黄青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他淡淡道:“他们杀我还不够格,但我不想杀他们。”
萧挺愣了下,他狞笑道:“你不想付钱,又不想留下你的剑,也不想杀了他们,就想这样走?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吗?”
黄青点点头,他似乎很认同萧挺这话。
萧挺忽然想到什么有趣的点子,他露出了十分灿烂的笑容,但透出一股奸商的狡诈味。
他好心建议道:“我给你找一个既不用付钱,也不用留下你的剑,更不要杀了他们,就能全身而退的好办法。”
当他说“好办法”三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黄青道:“什么?”
萧挺从柜台后站了起来,他绕着柜台走出,站在黄青面前,然后满面都是笑容,他缓缓指着胯下道:“很简单,从这里钻过去。”
黄青的面上还是全无丝毫表情,但他握紧了他的剑,手背上青筋已突地一根根凸起,却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萧挺已看出了少年人心中的愤怒,他要的就是这个,他难道只是为了为难而为难黄青吗?
黄青脸色变得很冷,他的眼神也变得十分冷。
但他为何迟迟不拔剑?
难不成如此奇耻大辱也不能让他拔剑吗?
那他昨日又为何非要拔剑杀王孙?他难道要到非拔剑杀人不可的地步才会拔剑吗?
萧挺的笑容看上去那么的残忍,他笑道:“钻过去。”
黄青将他的剑握得更紧了,他停不下地在颤抖,但他最后还是松开了他的剑。
然后,他缓缓蹲下来了。
萧挺意外地看着他,这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但他忽然觉得这要有趣些,不过,这事还能更有趣些。
他扭头冲楼下的酒客大喊道:“本店今夜有个免费的表演,不看白不看嘞!”
萧挺用奇异的眼神看了黄青一眼,然后,他笑了,是讥笑。
他笑完后便跳到楼下大厅上。
楼下的那些酒客全将目光放在二楼上,他们的眼神全不相同,有好奇,有冷漠,有没有任何情绪变化,终于,那里走下来一个少年人,他不瘸也不拐,但总给人一种一瘸一拐的错觉。
他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但他还是走到了萧挺面前。
他便再次蹲下来了。
萧挺俯视着他,笑得很放肆,这笑谁听见了都不会舒服。
而这时,那些酒客已知道是什么免费的表演了,他们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笑起来,每一声笑都像一把锋利尖刀,狠狠地插在黄青的心头。
黄青已忍不住就要拔剑,但他却绝不能拔剑,只因他想做剑的主人,而非剑的奴隶!
为何上天会让他成为这样的剑客?
一个不能随心所欲拔剑杀人的剑客?!
他将牙龈都咬出血,才勉强把头给低下去,但还是十分的艰难,他腰板是直的,要教他弯起来,实在是太难。
这就出现了十分滑稽的一幕,一个处于“弯又不弯,蹲又不蹲”状态的少年,像极了一条非要学人走路的狗!
“快钻吧……”
“哈哈哈……”
“你们看他,像不像一条狗啊……哈哈哈……”
在这时候,众人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里里外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你们,笑够了吗?”
有人说话,但不是黄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