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苏言所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
陈华彬心里清楚,他们陈家村曾经也有过与山外的外村人械斗的经历,村民们并不缺乏血性和与人交手的勇气。
但是,他们和全天下所有参与过械斗的村民一样,都是憋着一股气乌泱泱冲上去和外村人打斗,没有一点阵法和兵略可言。
这若是和同样由乌合之众组成的外村人交手倒还问题不大,可要是和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官兵交手,就很快就会被官兵杀散了。
苏言的话虽然有道理,但陈华彬的内心还是有些疑虑,毕竟对方并非是知根知底的本村人,把乡里族人的性命交给他,陈华彬一时间还真不敢做出决定。
思来想去,陈华彬还是决定去和族人商量一下,他让苏言在原地等候,自己转而回到人群里,和族人商讨起来。
不一会,人群里就嚷嚷开来,许多村民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们语速过快,苏言一时也听不太懂。
站在他身旁的三狗子刚刚听到了苏言和陈华彬交谈的内容,在后者离开后,他便对着苏言小声嘀咕起来:
“百户,我们为什么要掺和进这件事?清兵哪是他们可以对付的,到时候只会把我们俩一块搭进去。”
苏言看了一眼身材矮小的三狗子,他明显长时间缺乏营养,不仅身材矮小,颧骨也凹陷了下去,皮肤黝黑,非常普通的农夫的形象。
如果没记错的话,三狗子是从闽西山区里走出来的,他家里非常贫苦,是为了能吃上饭才加入明军,对于清军并没有刻骨铭心的仇恨。
因此,他对陈家村村民的遭遇无法感同身受,只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波及,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帮助他们就是帮助我们自己。”苏言想了想,还是决定矫正对方的这个想法:“仅靠我们两个是无法在这崇山峻岭里活下去的,要是能把陈家村的人一块拉进抗清的阵营里,我们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更何况。”苏言说到这,顿了顿,脸上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那些清兵刚刚劫掠过,正处于放松的状态,我们这时候发起突袭,十有八九能够取胜。”
见苏言如此自信,三狗子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就在这时,陈华彬已经从人群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年纪较大的村民,其中一人白发苍苍,走路都需要旁人搀扶。
“苏百户,我们讨论了一番,你是百户官,比村里任何人更适合指挥,晚上的行动全靠你了。”陈华彬郑重的向苏言抱拳行了一礼,对他说道。
苏言有些惊讶的看了他和他身后的几名村民一眼,倒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干脆的答应下来。
他抿了抿唇,脸上的表情一时变得严肃认真起来,说道:“既然你们选择相信我,那我自然不能让你们失望了。”
说罢,苏言便将目光投向那些聚集起来的村民,说道:“乡亲们,此番追击不必倾巢而出,凡受伤者留在村中接应,防止有溃兵自山中而出袭扰,随我追击者必须听命行事,若有人擅自行动……”
说到这,他顿了顿,看向一旁的陈华彬,严肃道:“陈大哥认为应该如何处置?”
陈华彬见他忽然向自己询问这个问题,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下意识扭头看了身旁的几个族人,刚要开口,那白发老者就用不可置疑的语气说道:“以军法论处。”
“二叔公,你……”
陈华彬闻言惊愕地看向白发老者,村民们听到他说的话,也都忍不住议论起来,白发老者没有理会陈华彬惊愕的目光,板着脸上前一步,说道:
“老朽年轻时曾被征发到辽东,见识过浙军令行禁止而军纪严明之态,大受震撼,你们想要打赢清兵救回妻女,单凭一腔热勇是断不可能成事的,唯有令行禁止,听从调遣,方可成事。”
“可是这军法从事,是否有些过于严苛了……”那名猎户小声嘟囔了起来,他们虽然没有参军过,但也清楚军法论处这四个字的重量,那可是说砍你就砍你的。
老者没有去看那猎户,而是看向苏言,严肃道:“苏百户,你来说说,若是让你来指挥,你会如何行事?”
苏言一听,意识到这是对方在考验自己,当即回答道:“那清兵新逢大胜,警惕不足,我们便可将其围三阙一,命一队人马在外设伏,在攻打前制造声势,令清兵误以为敌兵众多。
随后由我亲自带队杀入营内,只需砍杀数人,那清兵不知我等底细,定不敢顽强抵抗,仓皇逃窜,只要设伏人马不怯战,清兵便可被全歼于山中。”
“好好好!”老者听了苏言的计划,脸上随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拍着手掌,说道:“你计划周全,又身先士卒,我们何愁不胜?”
说完,他看向那些聚集的村民,大声说道:
“老朽既然是本村乡老,在这大事上也有话语权,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由这位苏百户担任指挥,随征者必须听从调遣,若是有人擅自行动导致事败,就是本村的罪人,其本家也会被从陈氏族谱中剔除出去!”
众人听言,不禁一片哗然,从族谱里剔除出去对于这些习惯了宗族的百姓可是不亚于斩首的重罚!
许多人下意识想要劝说老者收回那番话,但见他表情严肃,又不太敢,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已故族长之子身上,希望陈华彬说些什么。
可陈华彬沉默了片刻,还是同意了老者的话,沉声道:“二叔公的话也是我的意思,我会一同出发,希望你们不要让我难做。”
众人见状,明白这件事没有更改的余地,只能齐声答应下来,苏言顺势站了出来,严肃道:
“众人听令,伤者留守村子,其余人随我追击,凡事皆需听我调遣,若有不听调遣擅自行动者,下场有如此桩!”
说罢,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刀,狠狠砍向身侧的木桩,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刀刃居然入木三分,深深嵌在木桩上。
众人见状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为苏言的力量感到震惊,同时也打心底对他升起几分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