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内阁诸臣进宫。”朱由校脸色凝重,放下所持奏疏,眼神凌厉的看向王体乾,语气冷冷道。
“奴婢遵旨。”
王体乾当即作揖应道,不过心底却生出警觉,皇爷这等表情和状态,只怕是外朝又闹出事情了。
事实上…一场别有用意的风波,在无形之中酝酿!
朱由校倚着软垫,心情有些差,外朝文官群体的反扑,不,更准确的来说,是东林党审时度势下的调整反扑,比预想中的要快很多。
朱由校必须承认一个事实。
他这位大明皇帝,对于外朝的掌控依旧很薄弱,尽管过去做的种种事情,的确令很多人猝不及防,但是这并不代表大明中枢的话语权,皆被他牢牢掌握在手。
人事权,财权,事权,兵权,舆情权……依旧分散掌握在外朝文官,嗯,应该是所涉职官的手里。
这场极具大明特色的权力游戏,进行到这一阶段,来自文官群体的谋势与反扑,算是拉开了序幕。
“吏部天官和户部财相要上疏请辞,这势必会转移很多人的注意。”
朱由校双眼微眯,嘴角微微上翘,心里暗暗思量着,“这是想消除锦衣卫处决大批被逮诏狱罪囚,勋卫逮捕大批京营将领,锦衣卫高调逮捕涉事京营文官,白杆兵奉诏进京查抄等事的影响啊,好以四两拨千斤之势,让朝局再度生出乱象啊。”
吏部尚书掌着人事权,户部尚书掌着财权,这是大明政坛最重要的两项职权。
相较于处境堪忧的户部尚书,谁要是能担任吏部尚书,那绝对是位极人臣的存在。
甚至吏部尚书一职,在朱由校的眼里,可比内阁的次辅或群辅要实际太多了,毕竟实权掌握在手嘛。
吏部执掌考评、升迁等要权,四品以下官员的升迁由吏部直接决定,四品以上的官员,才需要内阁和吏部商量,商议明确一份名单,再呈御前经皇帝圈选;而涉及内阁、六部、京卿的人事调整,则需要在京有一定品阶的廷臣,参与会推明确一份名单,再呈御前经皇帝圈选,这才构成大明完整的人事权构架。
吏部尚书不能进阁佐政,这是大明政坛默认的规矩。
真要是进内阁了,做了首辅的话,执掌着人事权,那不就是丞相了?
洪武一朝杀了多少人,砍了多少脑袋,才让太祖高皇帝将丞相制废除掉!
那要是做了次辅或群辅,将置首辅于何地?被架空的内阁首辅吗?那意义又何在呢?
“臣…方从哲,拜见陛下!”
“臣…刘一燝,拜见陛下!”
“臣……”
一道道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朱由校的思绪,看着作揖行礼的方从哲、刘一燝、韩爌、朱国祚几人,朱由校向前探探身,嘴角微微上翘,既然事情发生了,那就直面反扑即可,临阵退缩这种事要不得。
“户部尚书李汝华年事已高,朕听闻其染疾在任,尽管朕不想让其离任,毕竟李汝华乃皇考钦定顾命之一,但朕也非无情之人。”
朱由校收敛心神,看向方从哲几人道:“不知在诸卿的心里,可有能接替户部尚书的合适人选呢?”
朱由校故意不提周嘉谟上疏请辞一事,就是想要看看方从哲几人反应,一个吏部,一个户部,如此重要的职务,事先与内阁首辅通气,没有直接呈递请辞奏疏,要说这里面没有别的事情,朱由校绝不相信。
事实上李汝华是于天启元年才请辞的,不过离任没多久便病逝了,尽管比原有轨迹早了些,但这些都在朱由校的接受范围之内。
只要朱由校想要掌权做事,逆转局势,那么蝴蝶效应就必然会产生。
“禀陛下…吏部与户部尚书两职乃国朝要职所在。”韩爌走上前,越过方从哲作揖禀道:“如若陛下要恩准两位请辞奏疏,那所缺要职需在朝进行会推,由内阁负责主持,以遴选出最合适者出任。”
朱由校没有去看韩爌,目光反定在朱国祚身上,瞧见朱国祚眉头微蹙,显然对韩爌的反应,朱国祚是有诧异的。
看起来在内阁那边,先前通气的时候并非这样的。
“其他几位卿家呢?”
朱由校想了想,开口道:“韩卿所言,你们是否认可呢?”
能让周嘉谟放弃吏部天官,那在东林党的内部,必然经历一场利益交换,甚至还有激烈的探讨。
这也宣告着韩爌提到的廷推,必然将暗藏着很多风波。
“臣附议。”
刘一燝率先表态道。
“臣附议。”
朱国祚犹豫刹那,余光看了眼方从哲,也作揖应道。
看来方从哲这个内阁首辅,顶不了多久了啊,这人上了岁数,在政坛上的优势,终会随着年龄而削减。
朱由校双眼微眯起来,独靠内廷的种种势力,想要制衡住朝堂是不够的,接下来的天启元年,要逐步更替外朝的主要首脑了,不然想整顿吏治就是空谈,连吏治都整顿不好,谈什么革新弊政,谈什么推行新政。
朱由校算是看明白了,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什么国朝要务,什么军事威胁,如果损害了他们的利益,那一切都是能当做争权逐利的工具!
“既然诸卿都是这个意见,那就进行会推吧。”在方从哲最后表态后,朱由校面色平静道:“就在文华殿进行吧,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之职,会推出一批合适的人选,内阁呈递御前即可。”
“臣等遵旨。”
众人纷纷作揖应道。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朱由校想要阻止是不现实的,具有大明特色的权力游戏,哪怕是他这位皇帝,也必须要遵循才行,不然游戏规则没人遵守,那统治就是乱糟糟的。
要知道朱由校此前掌握内廷,倚重厂卫,特召文武进京等等,这些都是在这套游戏规则中,尽管这些不得某些文官的认可,但规则就是规则,现在有些人就是不满现状,想要用这套规则来进行反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