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昌?
李浔翻过背面,上面是左手字,看不出笔法:
“令妹同张昌在我们手上,要想见他们一面,今夜子正,五岳观后门,西走三百步。”
长乐?
李浔一下捏紧了纸条。
再抬头去找那撞他的路人,已经消失在茫茫街市中。
他快步走回家。
见了陈信问:“长乐呢?”
戴平安在旁边耷着眼睛睡觉。陈信穿针引线,正在给新买的夜行衣缝口袋:“在里边睡觉呢。”
“什么时候睡的?”
“吃完烤羊的时候。”
他们和蔡休吃完烤羊是下午,现在已经两个时辰过去,再困觉也该睡醒了。
李浔猛地推开妹妹的屋门,见到褥子乱糟糟的,床榻上不见熟睡的小孩。
陈信正奇怪郎主怎么今日不对劲。
难道是下午酒水喝多了上头?
跟着探头张望,瞪眼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叫道:“小娘子呢?”
李浔的表情出乎寻常的平静,或者说冰冷。
他一言不发,把纸条递给陈信。
陈信拿着读了两秒,把纸条还给郎君:“这上头写的啥。”
他不认字。
戴平安伸手接过,一个字一个字读出来:“令妹同张昌在我们手上……”
刚听了前几个字,陈信腾地站起来,“小娘子让他们绑去了?!”
“是谁干的?!”
李浔的脑子在不断运转,他也在思考是谁做的,要同时绑架张昌和李长乐。
是要威胁他。
威胁他做什么?
他一字字说:“最有可能的,就是蔡家内部的人,或者薛氏。”
“幼子出事,薛昂这几日赶回汴京,难说不是他的手笔。这是一种可能。”
“从外面来看,我给蔡攸做事。朝堂中京党独大,轻易不会触蔡攸的霉头;高俅、梁师成都有好处分润,不会下手;所以,最可能是蔡家内部的争权。这是第二种可能。”
戴平安老实地听着。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李郎君,原来人在发怒时是这样平静冰冷的。
陈信:“郎主要小的做什么?”
李浔平静关上李长乐的房门,站在门外对他们吩咐:
“陈信,你先去他们约定的地方踩点,注意不要被发现。”
陈信抱拳,换了身不起眼的衣裳离开。
院里只剩下戴平安和李浔。
李浔:“戴平安,你去查两件事。”
“第一件事,刑部主事张昌那边是不是正常下值,有谁见过他。”
这纸条是刑部办公用的纸墨,是在刑部写的,张昌一向吝啬。
“第二件事,去查薛府有什么动静,这两日有没有不寻常的人来往交际。”
戴平安接下指示,却没离开。
他站在原地,这个平日总是笑嘻嘻混不正经的叫花子,难得收敛笑容。
戴平安问:“李郎君,你是跟陈大一个牢里出来的?”
“是。”
“那蠢东西还不知情。”
李浔点头:“此间事了,我会同他说明。”
戴平安打量着李浔两秒,身子忽然矮了一截,重新松垮下去,又恢复了往日不正经的模样:“我这就去查嘞。”
最终,院子里只剩下李浔一个人。
他推开门走到书房,拿笔开始写信,把信条上面的文字摘抄一遍,言明这是刚收到的东西,加盖自己的私印。
撕下来卷起,用布条绑好,走到巷子外找了个小乞儿。
让他送给太师府的门房,交给枢密院直学士蔡攸。
做完这一切,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此时天开始擦黑,离子时还早。
瑰丽的晚霞在天上涌动,像是一群撕咬猎物的野兽。
李浔让自己镇定下来,大脑不断反复回想推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
一颗心渐渐沉下来。
……
……
蔡府。
蔡攸披着皮毛,手里捧着一本书,坐在火箱前烤着火,时不时低低咳嗽两声。
门客张生匆匆进来,带着一张卷起的纸条。
“这是李浔叫个小乞儿送来的。”
他特意点明是乞儿送来的。
“没叫家里下人过来,发生了什么……拿来让我看看。”蔡攸放下书,接过那信条拆开。
慢慢的,他眉毛微微挑起。
再抬头,已经不是那副悠闲的样子。
“家里有蠢货绑了李浔的妹妹,还有一个刑部主事……敢绑走朝廷命官,是哪个?”
“老二?老三?还是……老四?”
蔡攸没怀疑外人,只怀疑家里人。
他十分清楚蔡家的状况,这几个都有可能,再往下面数,岁数就太小了。
他把信条递给张生,让他看看,“你觉得是谁?”
张生接过,脸色不好:“……官人说的是。二郎鲁莽自大,三郎心细怯懦,四郎受宠是个混世魔王……”官人这几个弟弟确实都有可能。
蔡攸笑了一声:“你觉得对方绑架李浔的妹子和那老主事,是要做什么。”
张生猜测:“难道是为了蹴鞠大赛的事,也想分一杯羹?”
蔡攸摇头,“他们还不知此事,何况,若是想要给官家办事露脸,直接来找我讨要就是,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张生思索着:“对方是想知道……您为什么这么信重李浔,还向高太尉举荐?”
蔡攸颔首。
“知我者,张生也。”
他起身,厚重的鹤氅搭在他肩上发重,将要滑落,被仆从小心拉了上去。
蔡攸看着窗户,没有推开,他现在不能受风,只是看着温润透光的窗户纸。
“老二刚被我训斥过,心中不平;老三一向心思重,唯唯诺诺;老四做事不过脑子,薛采往日和他玩得好……如果是老四做的,那就糟了。”
因为如果是老四动手,这混帐做事不过脑子,李浔的妹子就真可能会死。
如果真死了人,那就不好收场了。
他吩咐说:“你去支二十个家丁,跟在李浔身后,到时候一起过去。”
“如果发现可能是老四做的,就在绑匪表明身份前动手做掉绑匪,把这笔账算到……算到薛昂头上。”
张生低声说:“薛昂还没到汴京。”
“无妨。这是最下等的手段。”
“要是他妹子被老四的人杀害。没有证据,我们就创造证据。”
张生犹豫了下,问出口:“四郎和您一向争宠的厉害,相公还说过以后的家业要好生分一分,不如趁此机会……”
蔡攸很淡的笑了一下,他说:“蔡氏一族的利益重于我个人利益。”
“所以,在父亲眼里,不能是我动的手。”
“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