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里。
宫人轻轻扇着扇子,用铜器打造的雕花风扇轻轻转动,里面放着冰块和熏香,凉风阵阵。
上午处理完政务,皇帝就跟着道士打了一遍功法,锻炼身体。
松缓了几日,他还是颇为无聊。
跟着去了一趟高家,非但没有解乏,还见着禁军闹事,也就高爱卿跪在地上像个大马猴,有点意思。
此时皇帝就想起能跟他玩到一块去的人。
“蔡攸伤势如何了?”
皇帝叫来太医询问。
“直学士没有大恙,已经在排毒了,现在需要三日一施针,再用药物,以后尽量少吹到凉风,就……”
皇帝对这些不关心,问:“他什么时候能出门?”
太医小心觑了觑皇帝的脸色,斟酌着说:“如果仔细些,别吹着风,过几日应当能出去。”
皇帝大略点了点头。
等太医走后,就找了个宦官去蔡府:“你把这话去跟蔡攸学一遍,让他听听太医的医嘱。”
不到一个时辰,蔡攸就披着鹤氅,里面穿着长袄,坐在了皇帝面前。
“许久不见官家,攸心里惦念不已。”蔡攸行礼说。
雕花铜扇一阵一阵扇动,吹到他身上,隔着鹤氅也觉着冷风一刀一刀。
“来了就好。”
官家背对着他,解开手串,抓着珠子,一个个扔到池子里,想砸出在水面上弹跳几下的效果。
始终不得其法,赵佶盯着水池,又拆了一条珠串。
“臣听闻,这打水漂想要效果最好,用的石头越薄越好。”蔡攸开口,忍着喉咙里的痒意。
“哦?”官家说,“还有什么说法,你和我说道说道。”
蔡攸也取了两个珠子,砸下去还不如皇帝,“臣不甚了解这个,不过听说用的石头最好是薄而宽,水域越宽广越好,瓦片,瓷石、扁石会更合适。”
皇帝听着有趣,当即就使唤宦官,“你们架上梯子,从房顶上揭几片瓦,朕来试试。”
那小宦官不敢,跪在地上直磕头。
宫人跪了一地,就连蔡攸也是听的一阵冷汗。
他强笑着说:“何必用殿上的瓦,要是让几位相公知道,明日又是一片弹劾。”
“正好朱家父子本身就在浙江采石,让他们找些适合的水漂石,跟花岗一起送过来不就好了。也不费什么功夫,不伤物力。”
皇帝觉得颇有道理,还是蔡攸最贴心想着他。
这样既满足了他的兴趣爱好,也不耗费物力人力,几个小石头罢了,朝臣们也挑不出错处。
蔡攸又说:“现在天气放凉,官家要是觉着无趣,不如叫人蹴鞠比试,选几个角儿出来,也是与民同乐。”
皇帝来了兴趣,“怎么说?”
“蹴鞠无非是十来个人一起踢球,我们在民间设鞠场,让大伙儿一起瞧瞧。招人募选,选出几十个擅蹴鞠的汉子,组成几队,让他们几队之间互相比试,最后选出谁胜。”
蔡攸脸色苍白,拱手说:
“每场获胜人选也可民间私赌,也能让百姓赚几个钱花。臣不才,愿意做个庄家,充盈官家的内库。”
皇帝眼睛一亮:“这个好!”
“还是居安最得朕心!”
“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做。”皇帝大手一挥。
他在心里开始筹划,这东西要如何预备,到时候自己只在决赛时候出场是不是有些晚……
不如每场都瞧瞧罢,这也是与民同乐。
“臣接旨。”蔡攸行礼,接下指派,又说,“不如让梁公公一起遴选,大家一起预备着,好更选出符合官家心意的人。”
皇帝一旁,梁师成眼神变得和善起来。
蔡京他儿子比他个当爹的会做人。
皇帝点头,“梁师成是懂朕的心意。”
蔡攸又说:“若说对蹴鞠的了解,满朝上下所有人加起来,恐怕也不如高太尉一人深,臣年轻,恐怕也免不了总叨扰太尉。”
皇帝想起和高俅一起蹴鞠的情谊,心里对他的不满少了几分,说:“高卿是此中好手,有事你就找他去。”
“臣谢过陛下。”
蔡攸被梁师成亲自送出宫。
出了宫门,蔡攸才觉得身上不那么冷了,没有小风像刀子一样刮着。
他坐在马车里,漱了漱口,吐出浅红色的血水,从袖中拿出药瓶,倒出药丸含服。
他颇为自得,对小厮说:
“如何?做一件事能让官家高兴,能给梁师成卖好,又让高俅露个脸儿,还有本官的好处,这叫一鱼四吃。”
蔡攸知道,从来有好处的事,是不可能独占的,只有给别人分润几分,事情才可能做下去。
“官人英明!”小厮吹捧,心服口服。
蔡攸笑了一声,“还是李浔那小子的主意好,他这脑子怎么长的?净能想出这么些个稀奇古怪的主意。”
“若是让他在官家面前露脸,哪还有我们的地方。”
“不过,就算我不愿,也得分润他些好处。不然下面的人怎么肯卖力做事?本官不像高尧辅那蠢货,一味知道抽鞭子,连手下的禁军都能反了他。”
“官人深思远虑!”小厮说。
蔡攸瞧不上高尧辅,这样目光短浅的东西,终究成不了气候,远不如李浔。
他可以料想,李浔一旦起来,又拿那些稀奇古怪的趣味东西,和官家臭味相投,就连他也得让三分。
但若是拦着对方的前程,又免不了心生愤恨,不肯给他踏实做事。
还是去太学读书罢!
这可是条光明大道,读出来三五十年后说不定也能位列宰辅。
如此想着,蔡攸心情颇好,松了心神,这才断断续续咳嗽起来。
小厮惊道:“郎君,您又咳血了!”
蔡攸用温姜水漱口,一下下理顺自己的气息。
“殿里太寒凉,铜扇摇个不停,咳出来就好了,不算什么事。哪有差事要紧?”
他一连吃了三个药丸,咬碎吞服,笑着说:“二郎三郎近些日不老实,跟着高尧辅厮混,不是给他付钱买账,就是把院里的小妻送出去,顶什么用?”
“对高尧辅这种蠢才,小惠小利只会让他更贪,今日是上千贯,明日难道要付几万贯,后日难道要付十几万贯?”
“去太尉府。做兄长的就好好教他们一次,什么叫打了脸,还要给我卖好。”
蔡鯈和蔡翛讨好姓高的半个月,又在官家面前说情。如此积攒下的情面,他转手就能全算到自己身上。
说两句话有什么用,不如让高俅能重新为皇帝做事,让官家不计较。
在殿上就这么轻飘飘的两句话,够让高家父子给他磕一千个响头。
多亏了有李浔的主意,不然他还张不开这么大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