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在新会取得大捷,先是全歼盖一鹏的清军水师,继而攻破新会县城,全歼以刘秉功为首的新会守军。
一时间,清军震动。
此时,沈赤心的逃人身份已经公开,赤军骨干大多出自耿继茂军中藏匿的逃人。耿继茂担心清廷迁怒于己,极力主张分兵增援新会,尽快镇压赤军。
平南王尚可喜却是老奸巨猾,说道:“兵分则弱,浪战则危。我们两军的任务是围攻广州,却只有两万人马,除了必要的粮道、老营需要分兵防卫,其他一概不得分兵。
“我们前面向朝廷发出急信,请派满洲大兵迅速来援。此事已有眉目,朝廷已派大司徒珠玛喇南下,麾下有满洲八旗一千、江西绿营五千,一来助攻广州,二来剿灭赤匪。”
沈赤心夺取江西吉安后,将吉安让给揭重熙。后来,不出他所料,清廷以江西地位紧要,调派大军争夺吉安。揭重熙不敌,重新退入闽、赣交界处坚持抗清。
耿继茂、尚可喜两军进入广东,战事总体十分顺利,但仍然达不到多尔衮的预期。尤其是,两万清军顿兵坚城之下,赤军等义军又不时在后方袭扰,引起了多尔衮的警觉。
清军丢失新会,侧翼更受威胁,派“满洲大兵”增援广州,已是势所必然。
这位兵部尚书珠玛喇,是一员八旗老将,世居叶赫。努尔哈赤创制八旗之前,珠玛喇率领部落归附,后来编为满洲镶白旗,授牛录额真。
珠玛喇战功卓著,每临战斗,往往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永历二年、三年,珠玛喇跟从征南大将军谭泰,在江西剿灭金声桓起义,迁正白旗蒙古固山额真、吏部尚书。
一个满洲武将,如何能胜任吏部尚书?
这正是清廷的驭臣之道,武将功勋卓著,有帅才者,可以超拔为总督、巡抚、尚书,甚至大学士。清朝内阁六部设满汉两尚书、四侍郎,也为笼络满洲武将提供了方便。
满洲八旗战斗力极强,世所公认。珠玛喇威名赫赫,同样为耿继茂、尚可喜所钦服。有珠玛剌率领满洲骑兵来援,耿继茂、尚可喜放心不少。
耿继茂对赤军仍然不放心,说道:“水师这边,倒是让人堪忧。赤匪纠集了邓耀、陈奇策两水寇,又在新会取胜,声势渐长。
“红旗水师这边,让人始终放心不下。广州靠近珠江口,我们攻下广州后要想守住,必须得有一支可靠的水师。我们在三水县还有一个造船厂,还建有一批战船,无论如何得保住这些战船。”
尚可喜心狠手辣,说道:“红旗水师反复无常,叛服无定。正好赤匪势大,咱们就驱使红旗水师到新会,让他们两败俱伤。
“这次,明军表面看来声势浩大。但以我度之,明军全赖赤军水师,若无赤军水师,则无邓耀、陈奇策之水师。若无赤军水师在西江口的胜利,李明忠的陆师就攻不下新会。
“因此,只要红旗水师击败赤军水师,这伙明军自然就会瓦解。”
两人定计,决定让红旗水师诈降,再乘赤军不备,暗中偷袭赤军水师。
红旗水寇都是海盗,共有梁标相、刘龙胜、徐国隆三部。这三人官职都是总兵官,彼此不相隶属。其中,梁标相实力最强,刘龙胜次之,徐国隆稍弱。
海盗闯荡江湖,常年在海上冒险,普遍比较迷信。赤军初出茅庐,却屡战屡胜,就连水师也接连取得大捷。红旗水寇不得不怀疑,沈赤心若不是弥勒下凡,何以能够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这天,梁标相派使者请降,沈赤心将信将疑,把使者好生款待,然后召集杨彦迪、杨彦姬、邓耀等人商议。
杨彦迪先讲了一段故事:“红旗水寇原本共有四家,明朝崇祯年间就作乱南海,号称‘四姓水寇’。其中还有一个赵姓海盗,与梁标相结为儿女亲家,彼此相善,常常一起打劫商船。
“有一次,两人结伙劫持了两艘商船,因为分赃不均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吵到家庭琐事,梁标相性起,一刀砍死了亲家,把亲家的战船也吞并了过来。
“从这件事上,不难看出梁标相的人品。此人见财忘义,多疑猜忌,残忍嗜杀,反复无常,绝对不能相信。刘龙胜的人品与之类似。
“徐国隆倒还有些良心,不过他向来明哲保身,凡事随大流,不肯轻易出头。”
沈赤心心里有底了,说道:“赤军的规矩严,训练苦。梁标相做海盗惯了,此次请降必是诈降。我们将计就计,派几个‘死间’离间他们。”
于是,杨彦迪出马,来到接待梁标相使者的营账。他把负责接待的赤军喊出来,刻意压低声音,却又像控制不住情绪似的,有意无意地抬高声音,骂道:
“糊涂东西!弄错了!不是这个人!刚才用去多少茶叶烟酒?到时候全算到你们头上!”
明朝中后期,来自美洲的烟草已经传入华夏,并且相当流行。烟草价格较高,一般人消费不起。
赤军官兵不明所以,一脸委屈,说道:“统领大人,小的可是奉了上峰的命令,才厚待使者的呀!”
“啪”的一声,杨彦迪打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骂道:“放屁!全弄错了!耽误了我的大事,我要你的脑袋!”
说完,杨彦迪气呼呼地走了。
赤军小兵无缘无故挨了顿打骂,心里委屈极了,一边收拾点心烟酒等东西,一边阴阳怪气地对使者说道:
“爷,您来这儿倒是认准地方呀。您认错了门,倒害得我挨一顿打,到头来,还要我赔银子!”
使者出身海盗,又身处敌营,哪敢说个不字。他唯唯诺诺,连忙找个理由准备告辞。
沈赤心极力挽留,亲自和他谈话,百般笼络。又写出一封亲笔信,交与使者,让他带回给梁标相,催促他早日率师归降,一起反攻尚可喜、耿继茂两贼。
杨彦迪这边,又精心挑选了两个“死间”,派他们分别出使刘龙胜和徐国隆。
明朝兵事纷纷,国人又受心学影响,思想较为活跃。这一时期,不仅涌现了《西游记》、《水浒传》等经典文学作品,关于兵法的著述也层出不穷。
明朝的兵书数量之多,质量之高,远远超过了历朝历代的总和。在使用间谍上,明人全面总结了前人的思想,又创造性地发挥出了几十种用间技巧。
譬如,嘉靖年间的直浙总督胡宗宪,就是一个用间高手。他剿抚并用,恩威并施,使用离间计使汪直、徐海、陈东等倭寇自相残杀。
红旗水寇与倭寇相似,都是些亡命之徒,常年漂泊海上,多疑易变。赤军派遣死间到刘龙胜和徐国隆军中,不加掩饰,甚至大张旗鼓,果真引起了梁标相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