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持陶煜商船的海盗首领,名字叫杨二。不过,他在历史上有一个更为响亮的名字:杨彦迪。
杨彦迪出身穷苦,在家中排行老二,被人称作杨二,年轻时成为海盗,是一股较小的海盗头目。此人颇有大志,平时劫富济贫,以海上侠客自居,颇有侠盗之名。
明朝后期海防废弛,官府无力打击海盗,广东的海患尤为严重。
崇祯末年,广东总兵官林察剿抚并用,先招抚势力较强的“四姓海盗”,再借助四姓海盗打击小股海盗。杨彦迪的海盗深受打击,损失惨重。
永历朝,“靖氛将军”邓耀深知杨彦迪可大用,将其招安,杨彦迪正式成为南明水师将领。
这位邓耀,就是历史上的“永历四将军”之一。他曾率军驻屯廉州府龙门岛,坚持抗清多年。直至永历十五年(1661年),邓耀才被清军击败,不屈而死。
杨彦迪的故事更为传奇。邓耀战死后,杨彦迪仍旧坚持抗战,先依附于台湾郑氏,再依附于交趾阮氏,帮阮氏开发嘉定(西贡)。
他以嘉定为基地,不时出兵袭扰满清,一直坚持到1686年,至死不悔。交趾嘉定府的华人,以明乡人自居,先祖多是杨彦迪的部众。
却说陶煜见到杨彦迪,正要向他行礼,杨彦迪却抢了过来,拉住他的肩膀说道:“兄弟,在下杨二,刚才多有冒犯。恕罪,恕罪!”
陶煜离杨彦迪很近,看他皮肤黝黑,剑眉浓密,目光坚毅,一脸正气。这人说话坦率,直来直去,是个豪爽的汉子。
直觉告诉陶煜,杨彦迪是个可以争取的水师将领。他说:
“大帅,咱们是不打不相识嘛。沈先生差我来广州时,告诉我此行必遇贵人,可以一帆风顺。刚才我被贵军所劫,本来还在置疑沈先生的话。现在见到大帅,才知道沈行生料事如神,我今天真是遇到了贵人。”
陶煜在赣江上走南闯北,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历练得能说会道,十分讨人喜欢。
他称杨颜迪为大帅,表面恭维沈赤心,实际上又在拍杨彦迪的马屁。
杨彦迪很高兴,说道:“沈先生果然是弥勒下凡,都能算准你我在此相遇。我说呢,今天一大早船上来了只喜鹊,原来为的是这事。”
两人大笑,分宾主坐下。
正好海上起了风浪,海船随浪摇摆。杨彦迪久居海上,坐在座位上不动如钟。
陶煜暗自吃惊,觉得他深不可测,似乎是一员水师猛将。他是沈赤心的使者,可不想在海盗面前丢脸,亦极力稳住身子。
谈起此行的目的,陶煜拿出了沈赤心的札书。杨彦迪虽是海盗,却是个有心人,颇通文墨,看得懂札书。
他很快浏览一遍,说道:“看札书上的意思,兄弟是要去广州?”
札书是一种官方文书,沈赤心的札书是以粤国公的名义写的,意在告诉沿途官府,若遇到陶煜的海船,要妥为接待。
这封札书的意义不大。因为粤国公并无节制广东文武官员之权,而此时的广东已经大半归降满清。
陶煜决定向杨彦迪坦白,把去澳门招募工匠一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杨彦迪听罢,眉头紧锁,说道:“这事虽有难度,也不是不能办。清虏已经投降了红旗水师,梁标相、刘龙胜、徐国隆三大寇都被授予了总兵官之职。
“梁标相已经答应满清,要在四月底前袭击南明广东水师。我本与梁相标等人相熟,因为誓死不愿归降满清,与其交恶,彼此一场混战。
“以我一己之力,难敌三寇之兵,因此只得离开珠江口。你只有两艘船,吃水又深,很容易引起红旗水师的注意。”
陶煜只好向他交底,说道:“实不相瞒,船上不是什么货物,而是土石。廉州缺少海船,我只得找了两艘江船,船舱压以土石,好抵御风浪,冒险前往澳门。”
杨彦迪大感意外,问道:“老兄,恕我直言,以江船行驶海上,危险万分。你冒着生命风险,只为到澳门招募工匠?”
陶煜点点头,郑重其事地说道:“不错。我本是赣江上的船民,蒙沈先生抬举,做了赤军里的营官。活了半辈子,一直都被人吆五喝六,一点尊严都没有。
“赤军提倡平等,沈先生又平易近人,提拔我为营官。我总算活出了点人样,正想报答沈先生,就算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
“营官?”杨彦迪不由得大吃一惊。明朝后期,卫所军几无战斗力,原有的都指挥司-卫-所体制瓦解,代之以“军-营-哨”为主的募兵制。
明军一营大概有三千人,营官就是一营的主官。陶煜其貌不扬,手下竟管三千人,比杨彦迪手下兵马还多,怪不得他肯为沈赤心卖命。
其实,赤军一营只有五百人。陶煜故意含糊其辞,为的就是吸引杨彦迪,争取他为赤军所用。
杨彦迪果然中计,对陶煜十分羡慕,眼巴巴的,却又不好开口。
陶煜见状,便说道:“大帅威名赫赫,手下船坚炮利,何不加入赤军?我军刚刚来到廉州,正急需水师。大帅此时投诚,必能得到沈先生的重用。
“您想想,我一介草民,身隶贱籍,尚能被沈先生拔为营官。大帅带水师投诚,沈先生必有意外之喜,封大帅为水师总兵官又有何难?”
杨彦迪喜上眉梢,说道:“此话当真?”
陶煜更进一步,说道:“当然!沈先生用人不问出身,只看是否有才能,是否志在抗虏。赤军各营官多出身于社会底层,意志坚定,多被先生委以重任。
“反倒是那些缙绅,书读得多,却也总是患得患失,贪恋富贵,在赤军中不甚得意。大帅常年抗虏,又与红旗水师分道扬镳,正是沈先生所欣赏的人。
“再者,陶某此番受命到澳门招募工匠,本来颇感棘手。今日得遇大帅,承蒙大帅相助,必能一帆风顺。这也是一件大功,比什么见面礼都好。”
杨彦迪更加高兴,当即下令转舵,回航珠江口。华夏航海技术发达,早已掌握了逆风行驶的技术。
次日,船队穿过浪白外洋。浪白外洋位于西江入海口,从粤西走海路前往广州、澳门,通常都要穿过浪白外洋。根据经验,再过半天就能到达澳门了。
不料,前方驶来一队大船,直朝浪白外洋而来。
杨彦迪实力有限,麾下只有三十多艘船,且都以小船为主,总人数不超过八百。
他之前不肯依附红旗水师,被红旗水师击败,实因器不如人。因为红旗水师为“积年巨寇”,实力较强,战船较大,载炮较多。
大船顺风疾驰,杨彦迪的部下颇为惊恐。杨彦迪表面镇定,心里也有些紧张,连忙取出望远镜查看。